事情发生得很快,就在宝玉眨眼的瞬间。待他回神过来时,已见着蓉哥儿抓住了一个丫鬟的手儿。
宝玉定睛一瞧,只见着蓉哥儿还极其体贴的与那丫鬟说道:“曲径狭窄,三人并行稍有不便,姑娘合该主意脚下。虽说旁边全是不带刺的红花绿草,摔了进去还是会有受伤的可能。”
蓉哥儿如此说着,一双眼睛却暗暗打量跟在后面的宝玉。见宝玉争着疑惑的眼睛,他便知这次试验无功了。
面前的丫鬟脸色已经红了,眉目间夹着些许慌张。蓉哥儿轻轻放开丫鬟的手儿,款款道:“姑娘还是走前面罢,三人并着实在拥挤,亦不方便的。万一再有其他接触,我反不知如何同你们二爷交代。”
丫鬟茫然看一眼宝二爷,拘谨点头迎着前面袭人诧异的目光,先迈了两步跟袭人身后。
袭人扫眼这丫鬟面上竟还略带喜色,心中百味。幽幽想着,难怪府里的丫鬟都愿意与小蓉大爷接触,小蓉大爷待下人的样子与二爷竟浑然不同。
稍恍惚一阵,倒也想起以前的时候。那时的宝二爷也如小蓉大爷这般,待谁都和气和善,甚至还会亲手给丫鬟上抹胭脂调整发式。
当初的宝二爷比小蓉大爷还会讨人喜欢,怎么这两年时间变成了如今样子?
袭人这会儿十分怀念宝二爷当初的温柔。
只是她也知道,曾经的宝二爷很难再回来了。
她正幽幽想着。
小蓉大爷又与宝二爷说话了。
“宝叔怎这般神情?”
宝玉道:“方才的可不算,蓉哥儿若敷衍了事,往后我天天堵你院子外纠缠。”
蓉哥儿头皮发紧,皱眉道:“宝叔方才没一点感觉的吗?”
“一个丫鬟要摔倒,蓉哥儿伸手拉住扶稳了。能有什么感觉,这是万万不算的。”宝玉摆着手道,“咱们快进院里罢,里面丫鬟们还等着了。”
蓉哥儿紧留意宝玉的眼神,发现正如宝玉自己所说的,眉目间并无其他神色。反倒是刚刚宝玉提起院里面的丫鬟时,似乎宝玉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兴奋和期待的表情。
“到里面再说罢。”
贾蓉如此说着,又请袭人领路。他的眼睛不停左瞄右扫,计算刚刚宝玉怎么就没一点反应。若是宝玉心理正常,宝玉该是带着一点点怒怨;若宝玉心理不正常,那么瞧着这样一幕多少会有点其他情绪罢。
难道是自己刚刚的表现太过正人君子了?或是演技太好,让大家都以为是丫鬟差点摔倒,然后自己才伸手去扶的?
真是可惜。
蓉哥儿胡乱冒出一念头:早知自己演技好,前世就应该去做演员的,照某位北鼻的说法顺利的话应该横扫各项金奖拿个大满贯了。
见着越靠近怡红院时宝玉神色越激动,蓉哥儿的心却慢慢沉了下来。宝玉不会真的期待着发生什么怡红快绿的事情罢?
怡红公子啊,怡红公子,照这样下去你真的快成绿色了。知道吗?
没多久儿,几人终于随着袭人的领路进了怡红院的主楼里。
怡红快绿一众丫鬟左右忙碌着,有修花剪草的,有浇水擦窗的。主楼里,丫鬟们亦忙着清洁,见了小蓉大爷并宝二爷进来,方才匆匆收拾了。
“今儿不是什么正经日子罢,怎么宝叔院里还大整清洁?”蓉哥儿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尴尬,没话找话又问出自己的疑惑。
领路的袭人悄悄瞧一眼宝二爷,几人皆不做答。倒是指挥着小丫鬟收拾完的晴雯走来,笑声道:“知道小蓉大爷要来,咱们二爷特地吩咐要打扫屋子好迎客。”
狗屁话,要不是被宝玉堵着了,他哪里会过来。蓉哥儿跨了槛进屋,稍做留意便猜得应是今儿一早宝玉就在怡红院打砸了一顿。
随后麝月的出现证实了蓉哥儿的猜想。
从旁边急急过来的麝月瞧了屋里人,小声与宝玉说道:“秋纹已请太医瞧过了,太医说无大碍开了几味药已去熬了,只是近日得多休息不能来二爷跟前伺候了。”
麝月的声音虽小,蓉哥儿却听了清楚。他是知道宝玉气性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甚至对丫鬟也会大打出手。以往听过袭人被打,没想到这次换了秋纹。
蓉哥儿问道:“秋纹姑娘如何病了?”
麝月抢先答道:“她也不知怎地一早上马虎,竟没留意门口摔了一跤,二爷心善才去找了老嬷嬷到外面请了个姓胡的太医进来。”
姓胡的太医?
“常来的家里的走动王太医、鲍太医怎么不请?那胡姓太医又是打哪来的?”蓉哥儿一听到太医之类的称呼,他就格外多心。这个世界医疗水平本就低下,寻常的人他是信不过的。
尽管他也瞧不上王太医、鲍太医两人,但是他们二人到底也还有些手段,给丫鬟们看寻常病症倒也合适。突然冒出一个胡太医来,不知道靠不靠谱。
麝月答道:“听嬷嬷们说过,这太医姓胡名君荣,住在城东。祖上行医济世赚了不少名声,想来这位老先生手段也不差。所以嬷嬷们才去请了他来。”</div>
蓉哥儿听了也不再留意,只与宝玉道:“宝叔房里人多应解怜才是。”
打骂丫鬟这种行为实在太不讨喜,万一正打出病症来,唉……
宝玉却不在意,甚至对蓉哥儿说的还有些不耐烦。倒是眼瞧了跟前的麝月,这丫鬟模样也标致,人还温柔体贴。素来任劳任怨,用心周到又不争。
多留意两眼,宝玉心里顿时有了试验的人选。
晴雯多刺,他自己没忘了惦记;袭人是准姨娘,偶尔也犯性子;秋纹带病在床……麝月实在是最佳的人选。
宝玉顿时有了主意,笑起道:“那位胡太医我亦觉得信不过,蓉哥儿见识广博,不如咱们一齐去瞧瞧胡太医的方子。”
蓉哥儿狐疑看向宝玉,不晓得这小子打什么鬼主意。心里有疑惑,以为是要他去秋纹面前表现。便也同意下来,顺便瞧瞧秋纹是否严重。
宝玉实在不让人省心,政太爷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要知道宝玉如此对待下人,只怕又要念叨宝玉秉性恶劣赏上一顿板子了。
他这会实在不敢再让宝玉挨打,把宝玉又打出什么心理毛病来,以后荣国府里哪里还有安宁。毕竟政老爷也有老去的一天,总有管不到宝玉的一日。
蓉哥儿觉得自己终究是个心善的人,万一哪天宝玉真穿出连累祸事来,实在不想做太严苛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