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大爷被请到薛家院里时,只瞧得薛姨妈坐薛蟠身边拭泪,好个心疼模样。再瞧炕头上躺着的那货色,面目肿破、青紫一块,虽无太大外伤却也短时日里见不得人了。
可怜见的,好个别致模样,怎么样子还有点滑稽了。
另一便的宝钗倒时脸上无恙神情,见了蓉哥儿过来,方说道:“可好寻得御医?他这样子怕得好几日出不了门了。”
蓉哥儿也是不知内情,好奇问了缘由。宝钗亦也说不出一二三来,只道:“被送回来时,人也不清醒。让丫鬟去擦了身子洗了脸,他才开口得说是被柳湘莲打的。想来是几人一处喝酒上头闹翻了脸,才这样挨了几下。”
这挨的可不轻。
还专门往人脸上打。
那边心疼孩儿的薛姨妈听了,紧忙走来,要蓉哥儿遣人将柳湘莲锁了来。
蓉哥儿皱起眉头,锁倒也能锁得。只是薛蟠与柳湘莲、宝玉等几人交往本就熟络,单因喝酒翻了脸便要锁人,倒也未免小题大做了。
宝钗听闻,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的无法无天的人,也是人所共知的。妈妈不过是心疼的原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好了出得去的时候,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的妈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
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
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也罢了。”
薛姨妈点了点头,倒抬睑瞧了蓉哥儿一样,稍尴尬回身瞧儿子去了。
蓉哥儿亦再进房中,只见得薛蟠躺在炕上已醒,嘴里嚷着:“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
薛姨妈喝住下人,好生同薛蟠道:“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
自此,薛蟠已不再说得什么。只是瞧了蓉哥儿过来,神情羞愧连忙转身过去,将脸面着内里,留着宽大后背朝着众人。
蓉哥儿见此,与宝钗道:“虽不是什么要险的伤,但亦得要太医好好瞧瞧。近来倒是识得两位太医院的供奉,我已差人请去。喝上几副药,再拿些东西摸了,三五日应当好得。”
宝钗点了点头。
薛姨妈倒是未回头,只传得声音道:“劳蓉哥儿走这么一趟了。”
蓉哥儿讪讪回道:“姨太太如此说得,倒是生分了。”
薛姨妈却也不回了。只是背向着蓉哥儿,不知想起什么,脸上悄悄了显露一抹尴尬红晕。
尴尬人惹尴尬事,蓉哥儿在这边也不自在。本倒想多与薛蟠这个远房表叔兼大舅子好好聊聊,奈何薛蟠躲着不敢正面见人,薛姨妈又在当场。
蓉哥儿亦悄悄同宝钗说了两句贴心暖语,只找接御医的借口离开了。从薛家院子的后门进了荣国府里,还未多走,便见了宝玉猫身一隅。
“蓉哥儿可是从薛家过来?蟠大哥情况如何?”
蓉哥儿好奇问道:“宝叔为何在此?”
宝玉身上亦带着一股子酒味,讪讪笑了下,回道:“今儿蟠大哥便是与我们喝的酒。”
蓉哥儿在见到宝玉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料到了。问:“倒是个什么事情?好好喝着酒,还突然打起仗来?”
如此,贾蓉才从宝玉的口中得知事情原委。
原来近日因为柳湘莲计算离京,所欲宝玉‘攒局’请酒给柳湘莲热闹送别。哪里想得并未通知薛蟠,蟠大爷却寻人打听了消息,自顾自的寻了过去。
本来上次他们一行去庄上赖家那里接济时,柳湘莲便稍与薛蟠不合味,因此柳湘莲常常避着薛蟠。今儿见了薛蟠到来,湘莲瞧着宝玉的脸面,又想薛蟠是宝玉的姨表兄,也给足了面。
后来薛蟠入了席,倒也全是寻常喝酒事。一时提起柳二郎南行的事情,蟠大爷倒也不自在起来。偶耍几次无赖,也算得不伤大雅。
偏偏众人饮一番后,薛蟠越发难耐。只拿眼睛上下打量湘莲,心内琢磨的事情越想得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劝,自顾自喝了又喝吃了又吃,不觉酒劲已到八九分了。
后来,柳湘莲倒是差人给了蟠大爷的一口信,约了城外一地。
却没想,等宝玉几人再瞧得已是挨揍后的模样。
蓉哥儿听了事情经过,却也只能无奈摇头。又问:“这么说来,他倒也算活该。那柳湘莲现在人在何处?”
宝玉紧张道:“湘莲打了蟠大哥后,知事闹大,又不愿累了我们于是早早离了京。”
“哪有什么闹大的。”蓉哥儿撇撇嘴。
这几家的名声真就烂成这样了?蓉哥儿以往只从王公侯府里听得他人对贾家印象,倒是没想白身百姓们面对公侯府会是如此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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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还不是侯府了。
“不管柳湘莲走没走,且让他放心,薛家不会追究他打人的事情。贾家亦不会帮忙害他,寻常小事,不需得如此严肃紧张。”蓉哥儿如此说道。
然而,他的内心却知道。越是没权没势的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就越是顾虑许多。柳湘莲因为害怕而立马离开,其实这种心情,他是理解的。
尽管想到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心里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痛快。
他这也是因为薛宝钗的关系,偏站了亲,没多站理。
然而,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对任何人来说,再得理也未必能讨得公正。柳湘莲害怕,其一直以来的贾蓉又何尝没怕过。
只是到了如今,才稍稍淡了那种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