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日,徐灏参加修佛大会祭奠阵亡将士,没有站在诸将之首的左侧,而是以王族勋贵的身份站在三位王子身后。
徐灏的官职是辽东将军,就好似辽王一样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可以管军管政但不能事事插手。如今燕王派遣都督佥事房宽出任辽东总兵,进驻沈阳城,都指挥佥事孙岩出任锦州守将,担任辽东副将,这二人控制着辽阳以北到山海关之间。
也就是说整个辽东被一分为三,除了武将外每个人身边多多少少有几个宦官,而派来的官吏则属于北平布政司和将领间的双重管辖,调动军队需要得到燕王府的军令,然后徐灏才能对房宽和孙岩下达命令。
掣肘将领的军权是必然的,对此徐灏没有任何意见,房宽和孙岩绝不敢违抗他的政令,能做到这一点足以,经营自己的势力是为了家族今后考虑,不是为了脱离燕王而独立。
此刻一身朱紫蟒袍的朱棣含泪宣读了祭文,对所有将士说道:““奸恶集兵,横加戕害,图危宗祀。予不得已起兵救祸,尔等皆摅忠秉义,誓同死生,以报我皇考之恩。今尔等奋力战斗,为我而死,吾恨不与偕。然岂爱此生,所以犹存视息者,以奸恶未除,大仇未报故也。不忍使宗社陵夷。令尔等愤悒于地下,兴言痛悼,迫切予心。”
朱棣说得动情处,忽然将身穿的蟒袍脱下,要当众焚烧,张玉朱能等将领赶紧上前劝阻。
朱棣流泪道:“将士待我情深义厚,我岂能忘记?焚此以示同生死,死者有知。鉴予此意。”
望着熊熊燃烧的蟒袍,受到感染和袍泽们的死去,将士们也都跟着悲哭不止。徐灏看了眼目无表情的朱高煦和目光游移不定的朱高燧,倒是朱高炽神色悲伤流下泪水。
徐灏暗叹这不就是曹操因坐骑践踏麦田而割须,刘备在长坂坡摔阿斗嘛?朱棣并不是在故作姿态或做戏。他确实是心痛于阵亡的将士,那都是誓死追随的部下呀,岂能不伤心?徐灏的心情又何尝不悲凉?当然这也是燕王高明的为人处世之道。
面对哀伤的此情此景,观者无不感动,那些亲属谁能不流泪?当即很多人喊道:“人生百年,终必有死。而得人主哭祭如此,夫复何憾!我等当努力上报国家,下为死者雪冤。”
无数士卒神色从哀伤渐渐转为坚毅,这不是奴性而是人性,他们是选择了追随燕王,但更愿意为知己者。为尊重自己的燕王去死,很多死难将士的家属纷纷请求从军,庄严肃穆的祭场上充溢着一派激越的壮志。
夜晚,有些疲惫的朱棣招来几个心腹,对徐灏问道:“辽东可抽调多少兵力?”
徐灏说道:“兵在精而不在多,三万精骑。可惜女真人间相互敌对,又有朝鲜虎视眈眈。短时间内没法征召大批女真骑士。”
朱棣欣然道:“够补充折损的骑军了,这一次当一雪东昌之耻。”
就算要长驱而入京师,前提是先得把几支官军给击败,使其失去了作战能力。想燕军已经和山东军民互为死敌,不信燕王依然那么执着的非要拿下济南不可,改变前进方向是最现实的选择了。
朱棣说道:“本王在前线杀敌,你一定要稳固住辽东局势,朝廷册封承认了朝鲜国主,必须要提防朝鲜国出兵,我已下令把所有战船交给沐皙统率。阻拦朝廷水师前往攻打辽东。你还得防备蒙古人反叛,失去了粮饷供应,要尽可能的想办法做到自给自足,不能让辽东大乱。”
“是!”徐灏沉声道。
从宫殿里出来,徐灏只身前往王府后花园。阁楼里,徐达闭着眼睛躺在太师椅上。
“灏儿你告诉老夫,你大伯是死于徐汶之手吗?”
徐灏摇头道:“不是。”
徐达睁开眼来,说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灏说道:“历史上大伯是被圈禁郁郁而终的,四叔是城破之日被建文帝亲手用剑杀死。”
“原来如此。”徐达两眼无神的凝望着夜空,“你写信警告过增寿,如果幸运的话,他不会死了。而以辉祖的固执就算没有死于徐汶之手,早晚也得,唉。”
徐灏低声道:“其错在我,如果不把您接到北平的话。”
“不用说了。”徐达一摆手,“就算老夫留在京城,该发生的事都会发生,因为我太老了,老的无法阻止长子,无法改变皇帝和大臣们的想法,即使在战场上,也无法最终打败燕王,当世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就算是你也远远不行。”
忽然徐达站起身来,微笑道:“老夫余日无多了,最后亲自送朱棣一程,也要朱元璋尝尝长子一脉断绝的痛苦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