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很喜欢留在校园里,因为仿佛一瞬间,从阶级森严至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一下子回到了现代世界。
当然还是有区别的,现在的女学生依然保守传统,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格外谨慎,但是已经不再惧怕与那男同学对视说话了。
徐灏很担忧,因保守风气在明中叶开始趋于巅峰,名教思想统治了中国两千余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校园可谓是公然在“僭越”,若有朝一日,统治阶级以此来禁止新学,连带着重商主义和航海贸易也都会被一并打倒。
这不禁令徐灏想起了阮籍痛斥礼教毒害百姓,鲍敬言认为礼教“救祸而祸弥深”;吴虞“吃人的礼教”一文中,说孔子把礼教讲到极点,就非杀人吃人不成功,这真是残酷极了,详情请看其文。
鲁迅在小说“狂人日记”中总结两千多年的封建礼教,“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无论上诉名家之言对与否,毫无疑问的是古代礼教走向了极端,从稳定国家的功用,变成阻碍国家进步的桎梏。
对此徐灏无能为力,唯有尽可能的延续眼下一切,以期由质变而量变,或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最不济,中国也终将由外而内被迫的去改变,尽管改变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痛了。
校园里,李取中天生腼腆不善交际,有些怕面对那么多的新生,恰好看见山上的朱石樵,他也不想去参加迎新会,遂告别了童笑贤。上山寻朱石樵喝茶去了。
童笑贤独自一个人背着装满了鲜花的大包,走了一段大路,然后上了校园南区的小路,穿过北院,过了文林街到了南院。
一路上学生们都瞅着他,偏偏他熟人又多,只得一路解释。
刚进南院,迎头碰见了有学校第一美女赞誉的伍宝笙,此女年方十八岁,乃蜀王妃的娘家侄女。身份尊贵,亦天生的尊贵气象,尤其今日精心打扮了下,更显得华丽美艳。
伍宝笙见了人缘甚佳的童笑贤,奇怪的问道:“你来我们南院找洗衣房么?背了这么大的一包脏衣服?”
童笑贤惊艳的后退两步,随即嚷道:“什么脏衣服?这是花,沈蒹沈葭她们呢?我可是牺牲了我的被单。”
伍宝笙盯着被单,不可思议的道:“天啊!那是你的被单?原本是白色的吧?”
童笑贤脸一红,笑着往里面走。“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最近它变成这么一种可爱的浅灰色,嘿嘿!”
“你们男同学太脏了。”伍宝笙非常无语,想了想说道:“晚上我给送一床新被单。你在宿舍门口等着我。算了算了,我直接进去找你,省得被传出风言风语,你好歹是我师兄。给你张罗洗漱之物也不算什么。”
“行,多谢师妹了。”童笑贤笑着道谢,心里则暗道她怎么了?为何如此的平易近人?奇了怪了。
以往二人之间没有太多交集。贵为天之骄女的伍宝笙等闲不和任何人交往,来的时日也短,与任何人都不熟悉,据说是蜀王对大学颇感兴趣,故此她算是来观察的,一来就对学校里男女之间的随便似乎十分反感。
“管他呢。”童笑贤径自走入了礼堂。
南院小礼堂的面积不大不小,负责布置礼堂的女学生们忙忙碌碌,起初都想着既然答应了,自然要尽力布置好,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献计献策,把十八般武艺尽皆施展了出来。
等布置好了,看着大变模样的礼堂,她们都说实在是怪好看的,若能永远这样,别拆了多好?随即每个人都暗道,“若是没有我!哼!这回只定难看死了。”
童笑贤进来时,大家正急等着花儿,该放花的地方全空着呢。他故意喊道:“怎么没有花?这就算完事了?”
负责人之一的沈霞顿时慌了,说道:“怎么没有花?刚才伍宝笙还说下午你准会送花来。”
“听他唬人?”一个又瘦又高的女生说道,她两只肩膀天生下斜,颇像唐宋时期的仕女图,同学都说她跟古美人似的,管她叫何仙姑,因她姓何,芳名仪莲。
何仪莲指着童笑贤说道:“瞧他背着的是什么?”
“脏衣服。”童笑贤做了个鬼脸。
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过来要抢,童笑贤忙说道:“别抢,有些石竹是要你们配上柏枝,用线扎起来,到时新生一人一朵。”
沈葭说道:“那我们来扎,先生们也一人一朵。”
正当学生们扎花的时候,学校的金老师进来了。金老师身材矮小,乃是朝鲜国人,洪熙二年的朝贡使,因仰慕宗主国,此后留在了金陵国子监,后来被礼聘去了辽东教授朝鲜话,兼翻译两国的文学著作,又来到了云南。
童笑贤说道:“金先生好。”
金先生说道:“正好,我来发假期的奖学金。孝贤,你把生物系的钱领回去,今年你们专研橡胶树用功,生物系得了头彩,工部赏赐了一千两银子。”
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眼镜,一面又拿出了一叠大名单,金先生顺口说道:“童笑贤,你能不能自告奋勇也当个大哥哥?”
“我?”童笑贤嘴张的大大的,“我倒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