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宇承平,陪京佳丽,仕宦者夸为仙都,游谈者据为乐土。↑
此乃明末钱谦益描写的情景,反映出秦淮风月在晚明士大夫心目中的地位,纵观终明一朝,金陵秦淮河上的青楼楚馆、酒醉笙歌在天底下无出其右者。
说起来朱元璋在这方面很有意思,当年迁徙天下富豪十万户入京,一片怨声载道。朱元璋就寻思着建立几个青楼,一来给商贾提供娱乐消遣的场所,平息民怨,二来也能宣示海内太平,与民偕乐的盛世气象。
三来也为空虚的国库增加一笔额外创收,反正俘虏了那么多敌人家眷,蒙古女人等以及大批的奴隶闲着也是闲着,放了不解恨,充实内宫又太危险,通通安排当妓女龟子去吧,加上后来的贪官家属,世世代代不得翻身,既解气又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秦淮河恢复了南宋时期的繁华,起初教司坊麾下的青楼是禁止官员涉足的,只允许商人和平民进去享受,据说为此朱元璋还亲自给第一座“富乐院”题写了一副对联,真假未知。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语。
世间多痴男怨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风月行业的繁荣,自然会直接间接带动起服务业等第三产业,税收大大增加了,失业率大大降低了,连治安环境都大大变好了,朱元璋对自己的作法大为满意,下旨陆续又修了著名的“十六楼”,充满着胭脂粉气的秦淮风月越发名震天下,引出了多少风流债?又陶醉了多少风流客?
徐灏当初经营的就是其中一座,明面上官妓是不陪睡觉的,“歌舞佐酒。然不得私侍枕席”,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事,私底下做三陪的比比皆是。
当然都是在暗地里,朱元璋政务缠身,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员虽也时常下了班相约跑到秦淮河与十六楼饮酒聚会,少不得叫来些歌妓唱曲,酒足饭饱之余,偶有偷偷摸摸的睡个觉,还得完事了赶紧提起裤子就跑。生怕被人举报。
到了洪熙朝,朱高炽的仁义和国力的兴盛,无可避免的助涨臣民纵情声色的风气,官员开始公开召妓饮酒,其中左都御史刘观带头,每饮酒必有官妓歌舞,并且贪赃受贿,使得一多半的御史烂掉了。
言官失去了作用,再也没人拿官员召妓说事。彼此心照不宣,朱高炽的病情时好时坏,也没精力理会。圣人云食色性也,奢靡风气由此愈演愈烈。
朱瞻基做太子时就对此极为看不过眼,年少的太子胸有大志,认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如今刘观父子被发配辽东充军,他准备亲自发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扫黄运动。
徐灏对此的态度不置可否,虽说朱瞻基曾屡次说明是借鉴了舅舅的作法。要彻底废除延续上千年之久的官妓制度,令千千万万的女子再不必沉沦苦海。
事实上可能么?徐灏从宫女身上已经看到了结局,妓女这门最古老的行业,恐怕只有到了人类终结的那一日才会彻底消失,所以本着沉默的态度不理不问。
记忆中,历史上头一次大扫黄运动仅仅收得一时之效,很快随着官妓的消失,市妓与私娼卷土重来,有需求就有市场,不但没消失反倒是越来越繁盛了,晚明时代的秦淮八艳即是证明。
反正徐灏认为是无用功,就和他不愿去改革一样,倒不是历史悲观者,而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实在不是治世之才。皇帝能管当然是好事,必须无条件的支持,也希望能帮着完善下制度,虽说大约没什么用。
本以为皇帝召见杨士奇和杨荣后,就会开始雷令风行的下旨扫黄,不想却发生了另一件事。
朱瞻基登基之后,立即提拔了一些官员,尊重先帝内阁诸位大臣,把关在牢里的都放了出来,打击刘观等贪官庸吏,进行了一系列的行政改革,为自己赢得了朝野赞誉,刷了下声望。
朱瞻基再接再厉,为了加强北方的防务,派遣老将阳武侯薛禄为镇朔大将军,杨荣等大臣巡视各边镇,检查训练提振士气,补足边关的武器甲胄等军用物资,同时还免除了一些边军的杂役。
针对各偏远卫所士气涣散,军卒逃亡,蒙古人的屡屡骚扰,他有意将开平卫迁至独石堡,弃地三百里,大宁卫迁到内地,缩减些兵员,减轻供给的沉重负担。
没等徐灏发表意见,五军都督府的参谋本部二百名军官集体激烈反对,理由是开平卫和大宁卫的回撤,将导致龙岗、滦河以及大片河套地区拱手让给蒙古人,使得第二道防线中心的宣府、大同立即处于蒙古铁蹄的最前线。
许多文臣加入到了皇帝这一边,理由是洪熙朝,军方为了修建北方道路,浪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穿越崇山峻岭的官道,往往修建的旷日持久,征调本地十数万民夫,因炸山搭桥引发的伤亡数字惊人,多条途经荒无人烟的道路除了用来运送补给之外,等闲没有几个行人,纯属多此一举。
如果这么争辩下去,加上提高军人地位,铸造火器战船等等的庞大开支,其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徐灏了,功劳再大也架不住有心人的诋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