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脑子里开始形成棍子的概念,虽然这概念还处于半模糊状态,但我的想象力正在形成。我手里的东西上面有锋利的齿状物,这使我意识到,用它横着打下去比梭镖那样的东西刺下去要管用得多。我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此时已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沙沙”声。
蚁群又扫荡了一片蘑菇林,伞状的黄色植物上爬满了那些黑色的怪物,它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脚下的东西。一只大绿头苍蝇飞过来,身上闪着金属的光泽,它落在一棵蘑菇底下,加入一场狂欢宴席,用它的长喙吮吸蘑菇慢慢滴出来的黑色汁液。蘑菇茎里长满了蛆虫,它们分泌出胃蛋白酶液体,融化坚硬的蘑菇。蛆虫们就以此为食,吃不完的滴到地下,成了绿头苍蝇的美味。我走过去,一棒打下。苍蝇被打得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我弯腰沉思地看着它,我在观察了!兵蚁群离得更近了,它们漫下一个小河谷,密密麻麻地爬过一条小溪。蚂蚁可以在水下呆很长时间而不被淹死,所以那条小溪对它们来说不是什么大的障碍。尽管水流冲得许多蚂蚁支撑不住身体,但不一会儿,它们就堵住了溪流,它们的同伴踩着它们的身体不湿脚地渡过小溪。在我看苍蝇的地方往后,长着一片巨型的卷心菜,它们一直抵制着无所不在的蘑菇的排挤。它们苍白的、十字形的菜花成为许多种蜂类的食物,它们的叶子供养着无数的蛴螬和毛虫,喧闹的蟋蟀蜷伏在地上,也在匆忙嚼着那些多汁的绿叶。
兵蚁们闯进绿色的菜田,一刻也不停地将所有它们碰到的东西一扫而光。令人毛骨悚然的喧闹声升起来了。蟋蟀们箭一样地纷纷飞向空中,疯狂地拍打着翅膀犹如黑云蔽空。它们毫无目的地射向任何方向,结果,一多半都重新落在正在大嚼大咽的蚂蚁黑潮中,成了蚂蚁的俘虏。当它们被撕成碎片时,发出可怕的喊叫。这种令人胆寒的非人的尖叫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如果是单独一声这种痛苦的喊叫,将不会引起我的注意,我本身就生活在一个充满悲剧的环境里,可是动物齐声发出的惨叫声,使我不得不转过头来朝那边望去。没有比那更恐怖的了,大规模的屠杀正在继续。我焦急不安地盯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看到到处都有一片一片薄薄的黄色菌类植物,里面点缀着粗壮的伞菌或色彩鲜艳的锈菌团。靠右边是一组奇形怪状的伞菌,它们静静地、拙劣地模仿着森林。在长着巨型卷心菜的地方,现出一片绿色。太阳从未真正照耀过那些菜,它们享受的只有从厚厚的烟雾和云层背后透出来微光,所以,它们显出苍白,那是我见到的不多的绿色植物。
它们摇摇晃晃的菜花有四个花瓣,呈十字形,在黄不拉叽的绿叶的衬托下,闪着白光。可是,就在我盯着它们时,绿色的菜叶慢慢变成了黑色。我能看到几只巨大的蛴螬,正趴在卷心菜上慢吞吞地、心满意足地吃菜叶。突然,先是一个,然后是另一个,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它们每一个身上都已围上了一圈黑色的小东西。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在绿色的大白菜上疯狂地转来转去。毛虫变黑了,卷心菜变黑了。看着毛虫扭曲翻滚的可怕样子,就知道它们所忍受的剧痛。不一会儿,黑潮出现在那片薄薄的、黄色菌类植物的边缘。那是闪着黑光的波涛,带着“咔嚓咔嚓”的喧嚣声,带着尖厉刺耳的、永不停歇的节奏音,飞快地向前滚滚而来。
我当时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知道那些闪光的小爬虫组成的黑潮意味着什么?我倒抽一口凉气,先前所有的聪明都忘得一干二净,极度的惊恐使我转身就逃。而黑潮,紧紧地跟在身后。我飞快逃出那片可食蘑菇林,抓紧手中带尖齿的狼牙棒。蘑菇林中的小道长着横七竖八的植物,我只顾往前冲,也不管前面是否有危险在等待我。巨大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苍蝇在周围嗡嗡乱飞。它们有我的胳膊那么长,有一只竟然撞在我的肩膀上,肩上的皮肤被它飞快振动的翅膀划开了一道血口。我赶走它,继续快步往前跑。涂在身上的鱼油现在已经变臭,是那臭味招来了苍蝇,它们可是钟爱臭味的行家。它们在头顶上嗡嗡地飞着。
我感到一个重重的东西落在头上,一会儿又落一个。两只苍蝇已爬在我涂满鱼油的头上,开始用令人恶心的长咏吮吸腐臭的鱼油。我用手挥赶它们,疯狂地往前跑。我竖起耳朵,警觉地听着身后兵蚁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了。
“咔嚓咔嚓”的喧嚣声继续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