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半夜落下来的。
细如丝线,从廊檐角笔直地挂下来,无风来拨动,细雨滴落檐下的莲花池中,把荷叶打得直点头。
福安君萧隆庄坐在金意宫的偏殿,左手端着一碗羹汤,热气透过薄瓷胎传到他的手心,给这寒雨夜带来些微暖意。
他看到高宏安躬身引着一个瘦小的老头在廊子里穿行,拐个弯,就不见了。
一会功夫,瘦小老头和高宏安便一前一后进了偏殿。
“见过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萧乾摆摆手,瘦小老头就起身冲萧隆庄点头:“福安君。”
萧隆庄一双眼胖得都眯成了一条缝,像是庙里的弥勒佛:“祁公来了。”
“寒夜冷雨,让祁公受累了。孤让人做了暖身的羹汤,你尝一碗,祛祛寒。”
祁静躬身谢礼,在左首的官帽椅坐下,高宏安亲自端来了羹汤。
祁静只喝了一口,便如同萧隆庄一般,端在了手心中。
“哈!”
萧乾发出短促的笑声,他手里的羹汤已然见底。
“就知道你们不肯喝。是孤吩咐下头的人,羹汤不许放甜。你们两个一个胖,一个到了年岁,少吃点甜腻之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萧隆庄和祁静赶忙谢过恩,到底是皱着眉头喝下去了。
萧乾舒展双眉:“是阿好写信嘱咐孤要养生,这等小事,孤不愿与她一个小女娃娃计较,就遂了她心愿吧。省得她回来与孤吵闹。”
祁静和萧隆庄面面相觑。
大王嗜甜,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侍医曾多次进言,请大王戒掉甜腻,大王一概不听。
没想到,十公主只写了封信,大王就真的开始戒甜腻了。
“你们看看。”
高宏安躬身从萧乾案头捧过几张纸,又待去拿那封信,萧乾却按住了。
“这个就不用看了。阿好这孩子,嘴巴不知道像谁,甜兮兮的腻死人,通篇都是说想孤了。哼,既想孤了,为何要瞒着孤,在外头乱跑?”
萧乾轻哼一声,脸上却抑制不住地发笑,一如寻常百姓家中的老阿翁。
萧隆庄看了一眼,又很快别过头,生个女儿就真的这么好?
他想起家中那个不成器的混小子,整天为了婚事跟秦氏吵,家里头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秦氏气得两天没下床。
这么一想,确实女儿要乖巧许多,还知道写信给自己的阿翁,嘱咐少吃甜。
“阿好这丫头可真是孤的福星,正好就撞到了韩理的孙子被仇家追杀。去查查这个韩理的仇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是怎么被韩理逼到这个份上的。”
萧乾的心情是真的很好,自王后仙逝,他脸上鲜有这么自得的笑容。
“小王叔,鬼面人的事情如何了?”
萧隆庄忙收回思绪,道:“只查到一伙陈国商人身上。这群陈商行踪诡异,刺杀阿好不成,竟然一路出了盛州,最近是在庆州发现他们的行踪。看样子,像是要出海。”
“出海?”萧乾摸着下巴新蓄起来的胡须,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案,“走海路回陈国?”
他挥挥手,似乎不让萧隆庄继续查下去:“这事儿孤交给他人了。你接手许应春一案。祁公。”
祁静应声。
“韩理之事就交给你了。白马县县令岑泰汝会把韩理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后面就是你的事儿了。韩理这只老狐狸,该要挪一挪窝了。”
祁静起身施礼:“诺。”
萧乾的视线扫过压在案头的最后一张纸,里面只提到了一句话。
父王,我要阿肆。
他记不得阿肆是谁,阿好想要,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