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必……”
【成必?她叫我成必?】
第二次在封闭耳窍的情况下听到这句呼唤,奚成必才发觉,这个声音到底有多么熟悉。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这样满地是令他恐惧的族人尸体,不知现实中到底发生什么的紧张情况下,他只想顺着声音去看一眼那个发声的人。
奚成必的身体完全不受理智控制,就那么回过头去。
他发现自己居然正单膝跪在地面上。
这感觉着实奇妙,上一秒他还站在阴沉荒凉、布满阵法的昏黄津城港,而现在,他连自己姿势改变的不自然都没有感到,就已经身处在多年未归的老家卧室中,垂头单膝跪着。
奚成必抬头看去,那张挂着清淡哀愁、冷淡笑容和浅淡岁月痕迹的端庄面孔距离他就只有三十几公分。
她语气中刻意压抑的急切那么明显,明显到让他心脏狂跳,瞳孔放大,几欲昏厥。
见他似乎回了魂,终于在听自己讲话,她开口缓缓地陈述着:“成必,你这是在关心孩子,不是在关心我。”
奚成必愣愣地听着。
身体每个零件都灵活轻便的感觉对于他这个已经接近六十岁的老男人万分陌生。
他几乎瞬间就确定了这是奚钩月出生的当夜。
而面前十六年未见的世钰,正在给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拯救她的机会。
在这一秒之前,奚成必从未发现,那晚的事是如此清晰得烙印在自己心底。
世钰那因为紧张与期待微微收缩又微微放开的瞳孔移动了几分,他居然都清晰地记着。
包括自己下一秒就要出口的每个字,这句话之后,世钰从失望到绝望逐渐转变的神色,他都一清二楚。
包括她生产期间,自己和世铄在走廊里据理力争,感受到她的法力突然大盛又突然转衰时揪到喉咙的紧张感觉,他这十六年中随时都可以再次体验。
包括看到她强行抛下一切离开人世时,对她的愤恨和失望,以及整个人被撕裂的失魂感,他都保留了十六年。
包括奚钩月每次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回忆起所有人痛苦的源头都是把七情六欲都压制在绝对理智之下的自己,他都……
【不要!】
他脑海中骤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潜意识在对他呐喊。
【不要说,求你了,不要说那句话!】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是那样的!那是我们的孩子,钩月我们的孩子!】
【她不姓奚也不姓世,她不只属于我,也属于你!】
【她是我们的孩子啊!】
可是,这个幻象的目的就是让他恐惧。
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更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就那样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话:
“可是孩子是你的,关心你的孩子不是在关心你吗?”
奚成必只想闭上眼睛,可是他做不到。
世钰的脸在感到惊讶、悲伤、愤怒和一切落空后的茫然时也这么美丽,他居然从来都没发现。
原来自己想要对她好,不是被那些功利的原因驱使。
原来自己把一切注意力都转移到奚满月身上,只是为了逃避内心旺盛到开始影响理智的感情。
原来自己对奚钩月做出的十年计划是由衷地对属于他们的孩子充满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