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儿贝德出发前往王国那天,天气十分晴朗。安兹为了替她送行,待在宅邸的院子里。
那里整齐停着五辆豪华马车,包括雅儿贝德乘坐的马车,以及运载她行李的马车。而其余马车当中,一辆是运载馈赠王国国王的礼物。礼物是用来让王国知道两国的国力差距。围绕马车的是安兹生产的死亡骑兵,也一共有二十骑。
虽然使用传送魔法前往王国比较简单, 但他们不打算这么做。
雅儿贝德一行人还有另一项使命,就是夸耀魔导国的力量。用魔物取代马车马匹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也就是所谓的宣扬国威。
「那么安兹大人,我将暂时离开纳萨力克。」
「唔嗯,当心点。到现在仍未发现对夏提雅洗脑的那些人的蛛丝马迹,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企图操纵你, 给予纳萨力克干坤一掷的大打击。」
「这是当然, 属下会特别注意,绝不让这件道具离身。」
雅儿贝德紧紧抱住的是世界级道具。
「只要有了这个,我想世界级道具的洗脑应该也会失效,但对手不见得只有那件道具。重点是你这件道具虽然是对物最强的世界级道具,但对人几乎没有用处,这点可别忘了。」
「是这样的吗?我的主武器是这件道具变化形态而成……」
「但还是比不上特别强化的神器级道具。好吧,就绝对不会遭到破坏、不会劣化这两点来看,确实很强就是。我想说的是,不要因为自己是强者就大意了。我是觉得雅儿贝德你不会犯这种错就是……」
仔细想想,雅儿贝德至今从未外出过。
安兹总是将她配置在纳萨力克内,让她镇守后方,所以安兹就像第一次让小孩跑腿,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你要随时保持警戒,不可大意,只要感觉到些许危险性就要即刻撤退。有没有带传送系的道具?一部分传送道具发动需要花时间,有没有能即时传送的道具?有的敌人会用攻击阻挠传送,有没有想好如何应对?有的对手还会用诱饵引开你的注意力,趁机悄悄接近, 不要被敌人的实力欺骗了喔。我听说你为了提升应对能力, 有在做战斗训练,不过还得多加钻研才行喔。除此之外──」
安兹一边心想要是当时也有这样提醒夏提雅就好了,一边思考如果自己是PK会使出什么战术,对雅儿贝德投以连珠炮似的叮咛。
不知道讲了多久想得到的各种攻击,安兹才注意到雅儿贝德一脸喜滋滋的,同时回过神来。
自己这样真是太丢脸了。
安兹干咳一声:
「就讲到这里吧,我相信雅儿贝德你一定做好了万全对策与准备,以应对这些问题。抱歉把你拖住,路上小心。」
「遵命,安兹大人。」
「在你去之前问这个或许不太好,不过迪米乌哥斯那边──不,没什么。」
「没关系吗?」
安兹点点头。
如果迪米乌哥斯有所联络,他有一大堆事情想若无其事地问问。例如雅儿贝德没表示反对的冒险者工会一事等等,但这些等他回来再直接问就行了。虽然雅儿贝德一脸不解,不过大概是察觉安兹无意回答,也就恢复了平时稳重的神情。
「那么安兹大人,属下这就出发,一定会有所表现, 不负守护者总管之名。」
「你的表现向来不负这个名字。」
说完安兹才想起被推倒时的事, 不过用不着在这时候提起。
「最后有件事我得叮咛你, 你对疾病应该有着完全抗性,但难保这个世界没有能够突破完全抗性的疾病。多注意身体,听说季节交替的时期很容易感冒。」
在铃木悟生活的世界,没有这么明显的四季变化。
无意间,他想到如果蓝色星球在这里,不知会做何反应。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跟眼前的雅儿贝德一样,浮现灿烂的笑容吧……先不论那个外貌能不能做出表情。
如此露出花朵盛开般笑靥的雅儿贝德提议道:
「安兹大人!我知道一种对疾病非常有效的预防药。」
「哦?」
她竟然知道这个世界特有的预防药,令安兹很惊讶。
雅儿贝德跟药师恩弗雷亚应该没接触过,这样的话,说不定是YGGDRASIL的知识,或是翠玉录的知识?好奇心受到刺激的安兹期待她的回答。
「就是接吻!」
「………………接吻?」
「是的,接吻能减缓压力,活化副交感神经。副交感神经的作用提升,免疫功能也会跟着提升。换句话说,只要接吻就不会生病了!」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安兹记得在玩YGGDRASIL时,有人提过副交感神经的相关话题,一定就是这件事吧。但安兹不觉得那在这世界也有效。
「所以,请吻我!」
雅儿贝德闭起眼睛,都起嘴唇。
一只章鱼站在眼前。
安兹本来以为美女会因此颜面崩坏,没想到还能维持几分美貌。他不合场合地想:美女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是美女呢。</div>
安兹停止逃避现实,思考着。
他很想吐槽「哪有这种的」,但谁都看得出来雅儿贝德希望安兹吻她。既然如此,在某种程度上,他希望能实现即将出差洽公之人的心愿。况且冷漠拒绝翠玉录的女儿的心愿,也会令安兹心痛。
安兹一手固定住雅儿贝德的下巴,亲吻了她的脸颊。说是亲吻,但安兹没有皮肤,因此也没有嘴唇,所以安兹的吻只是把门牙抵在她脸上罢了。而且也没有唾液之类的,所以感觉起来应该就只是干干硬硬的东西贴在脸上。
虽然实在有够糟,但只能请她忍耐了。
(虽然什么都没吃,但幸好有好好刷牙。)
安兹放开雅儿贝德的下巴,与瞠目而视的她四目交接。
「怎……怎么了?我是觉得接吻太过度了,所以改亲脸颊,有什么不妥吗?」
「……我以为您绝对不会理我的。」
安兹还来不及问清楚雅儿贝德的真正心意,她的眼角先泛出圆圆水珠。
「呜呜──」
雅儿贝德哭了出来,而且不是装哭,是真的掉眼泪。
安兹好久没受到必须强制镇静精神的冲击,慌了起来,手足无措。但慌也没用,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在宝物殿弄哭了雅儿贝德时,安兹马上就想到该如何安慰她,但安兹可不知道亲吻弄哭她时该怎么应对。这种时候帅哥皇帝(吉克尼夫)会怎么做?安兹想了半天,但他没有偷看到这种场面。
「雅儿贝德,别哭。」
安兹很想用视线对后面待命的本日安兹班女仆求救,可是光是现在这样都够窝囊了,不能再做更丢脸的事。
「雅儿贝德,别哭了。」
安兹抱住雅儿贝德,轻轻拍拍她的背。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雅儿贝德吸了一下鼻子,看来眼泪是止住了。
安兹放下心来,松开绕到雅儿贝德背后的手。
「你还好吗,雅儿贝德?」
「是,安兹大人,抱歉让您见笑了。」
她脸上虽然还留有泪痕,但笑容非常灿烂。
她之所以落泪,理由恐怕只有一个。
安兹体会到自己做出的事情有多可恶,理应不存在的胃阵阵绞痛。要不是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反正游戏就快结束了」,也不会害得她这样流泪。
「是吗……时间差不多了,没有问题的话你就去吧。」
「遵命,飞鼠大人!」
马车窗户的窗帘被拉开,可以看到雅儿贝德在挥手,安兹也挥挥手回应。
简直就像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电车离别场面。
马车开始慢慢行驶,警卫人员们随后跟上。
安兹目送雅儿贝德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然后望着远方沉重地说:
「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事。」
「遵命。」
安兹经过低头行礼的女仆身边,他没能确认女仆露出了何种表情。
2
鲜血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正抱头苦思。
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他最近都是这样。
不管是肃清哪种贵族,听到撼动帝国的叛乱计划,或是与邻国关系恶化时,这个男人从不慌张也不混乱,然而现在面临无解的问题,却只能抱头烦恼。
「那个可恶的家伙!去死!死了烂掉算了!」
魔法诅咒能够咒死对手,但吉克尼夫没有那种力量。因此他这些话只不过是咒骂,不过如果能抹杀几个月来给自己内心与胃造成负担的可恨男人,他还真想去修行学会这种技术。
「……不对,等等,我应该咒他去活吗,还是应该诅咒他被破坏?听说神官能够以神圣力量破坏不死者。」
他甚至开始产生这些无聊念头。
吉克尼夫之所以会胃痛,早上起床整个枕头都是落发,全部原因都出在安兹.乌尔.恭魔导王身上。
他无法对魔导王引发的问题采取没有漏洞的对策。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帝国骑士团在卡兹平原之战的战死者。
人数有一百四十三名。如果是正面与敌人交战,这点程度的损耗或许无可奈何。然而卡兹平原造成的死者,都是自取灭亡。
不只如此,回到帝都后,共有三千七百八十八人希望能退出骑士团。这就表示参加了卡兹平原之战的六万名帝国骑士当中,有百分之六丧失了勇气。
除此之外,已经有数千人表示内心不安,或是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上呈的报告书指出,至少有两百人产生焦虑症状。
骑士是专业战士,光是培育一个人就要花上不少经费。
不只是钱的问题,还需要训练时间。不是路上随便抓个人说「你从明天开始当骑士」就行了。
为了补充人员,又要从哪里筹措资金填补帝国的支出?
在这种状况下,用肃清贵族没收的家产补洞太危险了。
这是因为还有第二个问题:帝国骑士们提出的请愿书。
骑士团获得皇帝吉克尼夫允许,可以直接向皇帝进言。名义上是说有些事只有亲自流血奋战的人才知道,但也具有缓和文官与武官冲突的目的,以及让身为吉克尼夫武力靠山的骑士团感觉自己受到特别待遇。</div>
当然做为名义的理由也有它的实际意义在,但最近的请愿书内容实在太糟了。
请愿书由骑士团高层联名,写着希望能避免与魔导国交战。
这种事不用说吉克尼夫也知道。
敢跟那种国家正面交战的已经不是愚者,而是疯子了,他哪里敢跟用个魔法就能蹂躏二十万兵力的对手起冲突。
即使如此,骑士团仍然呈上了请愿书,是因为他们不再信任吉克尼夫。
骑士团高层知道卡兹平原开战前,吉克尼夫曾经请魔导王「使用最大的魔法」,认为之所以会引发那场妻惨的人间地狱,最大的一个原因出在吉克尼夫身上。
也就是说他们把吉克尼夫当成始作俑者。
知道这件事时,吉克尼夫真的动怒了,暴跳如雷。
他要是知道有那种魔法,才不会说出那种话来。
最重要的是,吉克尼夫会拜托可恨的魔导王使用最强的魔法,是为了知道他的魔法有多大能耐。
骑士团本来应该反过来感谢吉克尼夫:「谢谢陛下引出了魔导王的一部分力量,这样我们就知道不能轻易对他出手了。」毕竟要是运气不好,那种魔法也有可能在都市里爆发威力。
然而,骑士团却不这么想。因为他们认为吉克尼夫是英明睿智的皇帝,所以才会对他投以怀疑的目光,认为他是知道有那种魔法,而故意让对方施展。
吉克尼夫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声这么可憎。
但是发牢骚也没用,要是有人愿意代替吉克尼夫想想办法,他真想大哭大闹,然后休息到胃痛治好;但没有人能用吉克尼夫这种工作水准代劳,他必须事必躬亲。
「可恶的魔导王!都是他害的!」
吉克尼夫按住痛起来的胃,心想:不对──
会不会这不是「魔导王害的」,而是「魔导王的阴谋」?
帝国目前的状况有可能全是照着他的计划在走。冷静一想就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高。
吉克尼夫掏出钥匙,打开桌子的抽屉,拿出里面排列整齐的一只瓶子。
他将戴在左手的银戒指凑了过去。
以独角兽戒指(Ring of Unicorn)──能够探测毒素、强化对毒素与疾病的抗性,并且一天仅能治疗一次伤口的戒指测试过,确定没有任何反应,他才一口气将它喝干。
吉克尼夫将瓶子静静放在桌上,鼻子用力挤出了皱纹。
为了消除在口中扩散的熟悉涩味,吉克尼夫只喝了一口桌上杯子里的水,然后再度按住胃的附近。
也许是安慰剂效应,抑或是真的治好了患部,胃痛渐渐消失了。
「唉──」
他呼出一口俨然成了每日例行公事,极为沉重的叹息,继续处理事务,先从累积的文件着手。
仿佛在等他伸出手指的那一刻,室内响起拘谨的敲门声。
一名秘书官走进室内。吉克尼夫挑选的秘书官都是些优秀人才,其中这名男性更是能与罗内相比。
顺便一提,秘书官当中没有任何一名女性。在他的认知当中,很遗憾地,女性只有自己的那个侧室能当此大任。
「陛下──」
吉克尼夫挥手制止长篇大论的致意。
「──免了免了,不用致意,浪费时间。有什么事说吧。」
「是,陛下。是这样的,我们联络上那个国家的商人了。对方似乎带着相当好的商品来到了帝都。」
「是吗!」
吉克尼夫听到这几周以来最好的消息,破颜而笑。
「那个国家」指的是斯连教国,商人不用说,当然是教国使者。
这个房间虽然做了间谍对策,但见识过魔导王的魔法后,就觉得像纸糊的一样教人不放心。事实上,他有时的确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
他让几个人调查过,但没有人能发现监视者,甚至还说是吉克尼夫有被害妄想。的确经他们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神经过度紧绷,或许产生了这种错觉,然而仿佛被人窥视的不协调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若是以前,他会让夫路达担任部分间谍对策,但如今他已经窝里反,不能用了,所以只能以间谍已经潜入皇城为前提行动。
因此做为对策之一,他们在谈重要事宜时会使用指示代名词。可想而知,这样也造成了几个问题,但总比反安兹.乌尔.恭同盟计划曝光好。
「那么什么时候?」
「是,对方似乎希望能在近日内晋见。」
本来他很想将对方请进皇城,但那样太显眼了。
(最好能装做偶然与他们见面,但是要在什么地方才不会引起疑心?)
即使吉克尼夫觉得已经无计可施,也不能像玩游戏一样轻言放弃。他不能放着使用那样残忍至极的魔法,对宁布尔说「我是不死者,夺走生者性命纯属理所当然」的存在不管。
尽可能提高胜算,才是巴哈斯帝国皇帝的职责。
为此,其中一个手段就是与斯连教国秘密结盟。教国历史比帝国更悠久,以信仰系魔法为国脉之一,是寻求对抗不死者的对策与协助时的最佳对象。</div>
然而,若是让魔导国知道帝国与教国联系,将会非常不妙。
帝国拥有协助魔导国建国的同盟国立场,之所以采取协助立场,是为了得知魔导国的力量、组织以及其他一切。若是被对方知道他们做出反魔导国行动,魔导王的力量会第一个对准帝国,是不言自明的。
「可否准许臣插个话,陛下?」
吉克尼夫沉默地用下巴一比,指示对方继续说下去。
「窃以为与魔导国动干戈,已经是一种不智的行为,不是吗?」
吉克尼夫眼神尖锐地瞪了秘书官一眼,心想:连你也说这种话?他瞥了一眼扔在专用垃圾桶里的羊皮纸,问道:
(简直是想完全粉碎我快要一蹶不振的心……可是……)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这……」
看到秘书官喉咙发出咕都一声,吉克尼夫苦笑了:
「放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怪罪,说出你的看法吧。」
「是,那么恕臣失礼。」秘书官干咳一声清清嗓子,讲出自己的看法:「臣认为应该强化同盟国的立场,如果魔导国对我国有任何要求……也只能屈膝了。」
虽然吉克尼夫已经答应不怪罪,但秘书官仍然铁青着脸。
大概是说出了可能被解读成卖国的话来,害怕自己会没命吧。
吉克尼夫再度苦笑:
「你说得对。」
「──啊?」
秘书官张口结舌,吉克尼夫正因为知道他的优秀,这副模样也就更让他好笑。吉克尼夫露出不同于刚才的笑容,接着说道:
「我说你说得对,我若站在你的立场,也一定会如此提议。不对,任用不做这种提议的家伙当秘书官才有问题。」
讲得明白点,魔导国太强了。
虽然目前只查出了军事力量,但光是这个就太过异常,到了无法应对的等级。
魔导王安兹.乌尔.恭一个人就够可怕了,他带上战场的不死者军团当中,甚至有着听说一只就足以毁灭国家的魔物。
层次相差太远,连认真思考都嫌太傻。
「我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但也得准备其他方法才行,不是吗?假使魔导王想毁灭帝国,到时候光是屈膝求饶,对方还不见得会放过我们呢。」
目前还没听说耶.兰提尔开始了屠杀行为。
本来以为是城里没有不死者,打听情报后,却又听说不死者满街跑。又说各处都配置了不死者,该地已化为一座魔都。
也许他们无意杀害统治地区的人民,但还不能妄下定论。有传闻说是因为赫赫有名的精钢级冒险者(飞飞)遏止了不死者,因此若是以为魔导王的慈悲也会用在帝国身上,那就太危险了。
「陛下所言甚是,臣似乎因为害怕魔导王压倒性的力量,没想到更多理所当然的事,请陛下恕罪。」
「不用道歉,我也想过一样的事……回到正题吧,那个国家的商人在哪里暂住?」
「是,据说在四之二的最大地点。」
四之二指的是火之神殿,最大地点不是一个暗号,指的大概是帝国最大的神殿──中央神殿吧。
后来,两人若无其事地聊了一些夹杂虚伪情报的事。
他们不时随便讲些意味深长的话,这样如果有人在偷听,可以让对手费一番工夫调查情报的真伪。
吉克尼夫心想:这种造成大脑负担的工作,恐怕还得持续一阵子了。讲了几分钟后,他提起关于正题的话题:
「那么你的家人怎么样了,现在都还好吗?」
「啊?啊,是,大家身子都健康。」
「这样啊,那很好,健康是很重要的。其实我最近身体欠佳,吃药也只能一时减缓症状。我想找神官来,你觉得呢?」
「神殿对最近的陛下似乎略有微词,若是摆出高压态度,恐怕会引来反感,不如由陛下亲自前往,与神官见面如何?」
「好主意。」
对于对抗不死者的神殿──神官们来说,邻近地区出现力量强大的不死者统治的国家,是值得高度戒备的状况。为此对方已经多次捎信,表示想跟吉克尼夫问个清楚,但他每次都加以拒绝。
渴求帮手的吉克尼夫之所以没马上答应,一个原因是不信任他们的保密防谍能力。另一个原因,是吉克尼夫无法预测自己说出所知的一切后,他们会采取何种行动。
提供协助后,如果神官们只因为对方是不死者,就向拥有那样强大力量的魔导王下战帖,结果不言自明,吉克尼夫等于是陪他们自杀。
结果说到底,最深层的问题是一旦吉克尼夫与神殿做接触,要是魔导王判断他有敌意就伤脑筋了,也就是没那胆子。
吉克尼夫又叹了口气。
他很希望神官们能静待时机,但对方没能体察他的心情。但如果教国外交团秘密进入帝都与神殿势力接触,也许有机会扭转局势。
「那么这几天我就去神殿,给神官看看吧。」
「臣也认为这样最好,那么臣会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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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麻烦你了。那么竞技场那边怎么办呢。我想不久应该有个观战的预定行程,能不能照常进行?可别因为我刚说要去看病,就阻止我去观战喔。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想一起观赏,我特别准许与我一同在贵宾室观赏。」
秘书官的眼中,蕴藏了想看穿真意的锐利光辉。
(对,没错,你的疑问很合理,看穿我背后的意思吧。)
吉克尼夫不想在神殿与教国的人见面。
神殿里保管了治疗等各类知识,如果让对方挑上这里做先制攻击,损失会相当惨重。有些时候长久累积的知识比什么都重要。
「遵命,竞技场一事我明白了。不过,我记得那天陛下不是预定前往收容伤兵的医院探望?」
没有人知会吉克尼夫这件事,肯定是假。
也就是说,秘书官在建议医院比竞技场好。
吉克尼夫之所以选择竞技场,是因为他记得之前听说,神官们曾经被请去竞技场治疗伤患,所以他想也许可以让使者混进神官们之中过来。
「探病就先缓缓吧,比起这个,先进行刚才说的行程。」
说到这里,对于商人的事讲到一半断尾,如果有间谍在偷听,不知道会怎么想。光靠四之二这个数字,间谍能查到多少?
除此之外,关于魔导王究竟拥有何种恶魔般的智谋,也得多收集情报,否则无从应对。而魔导王的手下不可能人人都有如他一般的睿智,间谍人数一多也容易穿帮。既然到目前都没掌握到任何情报,就表示间谍人数应该很少。不,应该说他希望如此。
魔导王无人能敌的魔法掠过脑海,他心中某个角落在低语:「魔导王的部下各个都是相应的精锐。」在那王座之厅,一字排开的尽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强者,也许间谍们也是同等级的存在。
(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没辙了……如果成为属国就能了事,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
吉克尼夫刚刚才喝过药水,胃却已经微微抽痛起来。
●
两周后,载着吉克尼夫的马车一路驶向竞技场。
表面借口是到竞技场观战,但真正目的是跟约好的教国使者以及帝国内高阶神官们做协议。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没有动员近卫兵,只让四骑士中的两名──「雷光」与「激风」同乘马车担任护卫。
其实他很想让万夫莫敌的四骑士都担任护卫,但只有「重轰」他信不过,因此以保卫皇城为名义让她留下。不对,严格来说不是信不过。更正确来说,是吉克尼夫隐约看出她想去魔导国,所以不愿让她接近能带去敌国当礼物的情报。
她这人曾公然宣称「只要能解除诅咒,我可以对陛下刀剑相向」,而吉克尼夫明知道这一点,还是将她收为部下。因此就算她背叛帝国,吉克尼夫也无法责怪她。但即使如此,也不能任由她带着帝国的重要情资逃亡。
假使她带着重要机密逃走了,吉克尼夫只能派出追兵。但是想杀掉她这帝国最强的一名战士,必须派出实力相当之人。以剑术对抗,只能派出「雷光」与「激风」,不够格的追兵只会反遭击退。若是采用人海战术,又会减弱帝都与皇帝的保护。
这么一来,就只能派出夫路达的门徒或者是工作者,再不然就是以伊杰尼亚为代表的暗杀者等拥有近身战以外特殊技能之人;但不管选择哪一个,都得做好巨额开销的心理准备。
由于夫路达的门徒们是以年俸制──不过自从夫路达背叛后,吉克尼夫给了他们领地,封其为贵族──支付薪资,因此不免给人不会产生追加费用的印象。但是调动他们,会使得原本派给他们的工作停摆等等,造成看不见的损失。况且如果反遭击退,损失可就不是后面这两点能比的了。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不让「重轰」有机会接触重要情资,让她两手空空地前往魔导国,这应该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美好的方法。
吉克尼夫也曾如此暗示「重轰」。
然而「重轰」仍留在皇城,她的回答是「直到回报陛下恩情前,我都会留在这里」。
要是能采信她这段话就好了,但根本不可能。
「重轰」的确是帝国四骑士之一,但她的实力恐怕不会受到魔导国的高度评价。魔导王直辖部队的大量不死者的力量,据说全都在她之上。因此她一定是在观察情况,想抓住能高价推销自己的时机。
想到这里,吉克尼夫对于比本国最强战士之一「重轰」更强的不死者少说也有一千只──不包括魔导王──的绝望状况感到胃痛。
(说真的,到底要我怎么办嘛!)
不要以为一名强者不足以改变战局。
以前王国有个名叫葛杰夫.史托罗诺夫的男人,那人就有可能办到。帝国首席魔法师夫路达.帕拉戴恩更在他之上,是足以震撼国家的魔法师。
单一个体有时能与一支军队,甚至是与一个国家抗衡。
换句话说,魔导国即使不把那个可怕的不死者之王算进去,也等于保有一千支军队。</div>
(……这根本死棋了吧!假设有一千支军团好了,哪有什么办法能挡得住他们?……我看还是放弃好了……)
这话他绝不会在部下们面前讲,但这个答案已经浮现脑海好几次了。真要说起来,当他听到卡兹平原之战的那件事时,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这个。
「──那么陛下,在竞技场内见过银丝鸟的各位后,再移动到预定地点,没错吧?」
吉克尼夫只动动视线,定睛注视坐在前面的男人。
帝国四骑士之一「雷光」巴杰德.佩什梅。
吉克尼夫沉默地点头,回应他的询问。
这次他雇用精钢级冒险者小队担任警备。名义上是警备,其实主要是防制魔导国的间谍。很遗憾地,他没能联络上另一个候补伊杰尼亚,知道要将他们拉拢进帝国是难上加难。
「陛下,精钢级冒险者的确是人类的最强战力。但终究不超过人类的范畴,请陛下千万不可大意。」
「激风」宁布尔.亚克.蒂尔.安努克想说什么,吉克尼夫十分能够体会。应该说他比现场目睹过大屠杀的宁布尔更明白,因为他见过在那王座之厅并排而立的怪物们。
「当然,但如果是他们,也许能设法防范。听闻王国的精钢级冒险者飞飞在魔导王面前举剑,用他的力量保护了民众。那么既然同样是精钢级,要防范得了才像话。」
吉克尼夫一边说着,一边寂寞地笑了:
「那么如果连他们……都防范不了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对于吉克尼夫的询问,两位骑士脸色变得沉痛。那脸色更胜千言万语,看得吉克尼夫都露出了与两人相同的表情。
「陛下,请您别露出那样的表情。我们虽然力有未逮,但将倾尽全力。」
「就是啊,陛下。拿出威严来,露出您平常满怀自信的表情,别这样苦着一张脸嘛。」
两人的温柔话语刺进心中,吉克尼夫没办法说「你们刚才也是同一副表情喔」,坦率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因为他们所言就像在沙漠洒水,确实渗透了吉克尼夫狂乱的内心。
「……抱歉了,感谢你们的一片心意。那么……既然这里只有你们在,可以让我发点牢骚吗?」
两位骑士默默地点头。
「我说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那种怪物怎么会出现在帝国旁边?为什么,我有做什么坏事吗?怎样才能打倒那种怪物──就算不能打倒好了,至少让我知道怎么封印他吧。帝国最强的最后王牌都变节了,在这最糟的状况下真有办法能逆转吗?」
他本来没打算说这么多的。
吉克尼夫必须领导众人前进,否则众人将无所适从。身居高位者有身居高位的态度,尤其是肃清了众多贵族的「鲜血皇帝」更是如此。
皇帝不能示弱,这是他尊敬不已的父亲的教诲。
然而生为人类,忍耐总是有限度的。
吉克尼夫向来只在侧室面前展现的人性面喊道:
「对,我是请那家伙用了魔法,但我是逼不得已!不查清楚那家伙的一部分能力,是要怎么想出应对办法!都怪我就对了吗!发生什么坏事都是我的责任吗!每个人都同一副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