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就在前面!”黑鹰叫道,从天际一掠而过。
“有劳秦姑娘!”顾婉兮腰携双钩,语气焦急,跟着黑鹰朝东方奔赶。那日林逸仓促离开,她安抚好姚铁牛,仍是牵挂妹妹下落,整夜辗转,难以安眠。
隔日向妹夫辞别,带着兵刃追出门去,风餐露宿,一连数天,才到达林中。恰见黑鹰盘旋,挥手呐喊招呼,等其落下,问明种种变故,又惊又喜,遂与它结伴同行。
跑了约莫五里地,顾婉兮累得气喘吁吁,前方终于现出一座荒僻村庄,藏于山坳后,人烟寂寥。她走近观瞧,村里散布着几间茅草房,篱笆铸院,只有六七户人家,陋舍贫寒。此时农夫们下田干活,门庭萧索,显得格外冷清。
黑鹰落到顾婉兮肩头,她俩互相看了看,正待迟疑,忽听得南边传来一声惨叫:“大人饶命,啊——”
惨嚎声戛然而止,顾婉兮精神陡震,忙冲过去,推门而入。迎面涌来一股恶臭,腥膻扑鼻,刺得她双目紧闭,恶心欲吐。须臾后,奋力睁开眼皮,乍见林逸持刀站定,脚旁躺着三位大汉,拦腰断为两截,内脏四处倾撒,血流满地,惨不忍睹。
人吃五谷杂粮,食物在肠胃中发酵,但被利刃切开,胀气裹挟秽物,当场喷炸而出,最是刺激难闻。顾婉兮只学过几年粗浅武艺,不比那些军队老兵,能在尸体旁安然用膳;此刻闻到臭味,她赶紧捂住嘴,跑回门口趴着干呕,吸入外面新鲜空气,稍觉舒缓。
顾婉兮抹着嘴唇,转过身子,却瞧林逸衣裳浴血,面色阴厉,仿佛刚从地狱归来,神情骇人。她打了个唐突,怯懦地问道:“林大人,我妹子呢?”
林逸没有回答,目露凄绝,盯着窗外竹杈上悬挂的肉排,一言不发。顾婉兮顺其望去,肉色淡红,肤理细腻,心里隐生恐惧,哆嗦道:“您什么意思?”
林逸退后两步,靠着墙壁疲惫地坐下,脑袋埋入膝盖,闷声道:“小子无能,对不住顾小姐……你妹子被他们拐进深山,卖给鳏夫为妻……我来晚了,没救下她。”
顾婉兮顿时松了口气,收回目光,拍着胸脯说:“万幸晴儿性命无忧,林大人刚才的举动吓我一跳,还以为——”
“以为啥?”林逸抢声打断,抬头哀恸道:“你妹子失踪,小子没帮上忙,实在惭愧。”
“不怪大人。”顾婉兮惨淡一笑,坐到他身旁,柔声说:“可您不该杀光人贩,如今晴儿失踪,天下深山老林那么多,我们要去何处寻得?”
“抱歉!”林逸幡然惊觉,连忙解释:“小子怒火攻心,一时鲁莽,出手失了分寸。”
“没关系,大不了我挨个去找。”顾婉兮还想再说点什么,林逸却道:“秦姑娘,你先带着顾小姐回家,小子另有要事。”
她俩同感诧异,顾婉兮急道:“大人要去哪,小女陪着您。”
“你们快走。”林逸摇头拒绝,起身说:“我去北边,会一会故人,咱们暂且分道扬镳,过几日于蕃县碰面。”
林逸抛下尸体不顾,出得屋子,顾婉兮只好跟上,在院外分别。黑鹰啼叫示意,林逸挥手离开,留下孤独背影。他走了数里路,回头看见顾婉兮已远去,消失在天地苍茫中,又转身跑向农宅,快步如飞。
刚进屋,林逸跃过窗台,拔刀一挥,割断吊绳,放下肉排肝脏,夹在臂弯里抱着,朝荒山奔去。过了半响,寻到块风水宝地,景色幽静安宁,遂俯身挖掘。用双手刨出个大坑,将肉排葬到坑里,盖好泥土,削了根木牌,插在坟头。
他想了想,又拔掉木牌,丢在一旁,跪拜行礼,肃穆道:“晴姑娘,小子今日将您草草下葬,不敢立碑刻字,怕婉兮以后察觉,望您泉下有知,能体谅我一番苦衷。”
林逸坐正身子,双掌合十,默念祷告:“请姑娘好好安息,莫要挂念故土,小子会替你报仇。”说罢,扭头起身,拍掉泥垢,运转真气,飞也似地扑向农院。
回到屋内,他关上房门,在血泊中寻了处干净地方落脚,正襟危坐,含光置于膝前,脑中回想刀术技艺,调节心气,静候仇敌。
转过一刻钟功夫,外面传来阵脚步,径直到了门前。伴随着门扉吱呀开启,林逸横挥含光,猎豹般弹射而出,刃芒化作一弯胧华,自腰侧抡成半道圆弧,劈向敌人头顶。
“乒!”刀掌相接,那人右手急抬,接住含光,五指牢牢握紧,削铁如泥的宝刀,竟被其单掌擒拿!
劲风到处,吹开那人斗篷,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庞。林逸怒火中烧,咬牙喝道:“沈无心,你这叛徒,居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