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元宵节,考虑到刚经历了一场风波, 展鸰觉得很有必要庆祝一下, 比如说做点儿好吃的。
如今眼前就有木匠, 展鸰着实方便了一把。她跟孙木匠商量着刻了几幅木头模具, 有小胖鱼的, 小花儿的,蝙蝠的,还有十二生肖的,都十分憨态可掬。
众人看了都觉得有趣,尤其是两个小的, 简直拿着当玩具,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席桐有些想不通,“年都过完了,还做花馒头吗?”
他们两个原来生活的地方以馒头为主食, 每到逢年过节都喜欢做各种花样的馒头, 用的就是这种木头模具。
可眼前这些貌似也忒小了点儿吧?不过半个指节大小,若是做馒头,也发不起来啊, 蒸出来都成死面疙瘩了, 哪里能吃?
“不是馒头, ”展鸰兴致勃勃的摆弄着手里的模具,“我想着, 甭管汤圆还是元宵, 千百年来都是圆的居多, 吃来吃去都是那几个馅儿,也没什么意思。既然馒头能做花儿,汤圆为什么不能?而且这些以后还能做点心呢。”
如今市面上倒是也有馒头模具,只不过都是写实派或是抽象派,说老实话,做出来的效果挺吓人,反正展鸰不喜欢,所以从没用过。
见展鹤和桃花都对模具爱不释手,展鸰心头一动,招手叫孙木匠过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又飞快的画了几样图纸。
席桐在旁边瞧了就笑,“做积木?”
“嗯呐,”展鸰笑笑,“这年间的小朋友玩具忒匮乏,多以摆设为主,也没个意思。”
孙木匠仔细听了,不住点头,笑道:“这个容易,用做家具的下脚料便可得了。掌柜的且放心,俺必然给打磨的一根『毛』刺儿都没有。”
展鸰画的这些方块啊三角之类的单线条木块完全没有任何难度,随便个学徒都能轻而易举做出来的。他想了一回,到底觉得太过简单,有些不好意思下手,又问是否要刻些花样在上头。
展鸰就笑,“知道你能干又勤勉,这个简单些才好呢。哎对了,若是得空,回头再做些拼图。”
听了这话,孙木匠本来精神为之一振,心道总算来大活儿了,结果再一瞧,顿时哭笑不得,“掌柜的莫要玩笑,这,这实在是……”
得,比方才的什么积木还简单,就是些木头薄片切开来……
席桐想了一回,帮着补了几笔,也埋头画起来,“以前倒是见过木马。”
小孩儿骑个木马玩也挺有趣的。
他细细画完,孙木匠见了,这才稍微流『露』出点兴致,“倒也不难,有些像摇椅,不过以几处榫卯链接也就罢了。”
好歹是比方才的什么木块、木片的略有些意思,不然老这么清闲,他都不好意思吃饭了。
这人实在是老实,展鸰和席桐就笑,笑完了之后忽然又有了个主意。
“孙师傅,不如这样,您做家具之余若是再得空,不若多做些这个,放在店里头卖,所得银钱咱们对半开,店里多个进项,您老也能给孙女攒些嫁妆。”
孙木匠一听就连连摆手,惶恐道:“掌柜的仁厚,收留俺们爷孙,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分钱?不好,不好!”
“话不好这么说,”展鸰劝道,“即便我是东家,您给我做东西也就罢了,可如今是做了往外卖钱哩,即便没有分红也得给月钱。再说,您老即便不想着自己,难不成也不想着孙女儿?”
他签的又不是卖身契,自己也不是那黄世仁,哪里好这样剥削!
孙木匠还欲推辞,可到底被戳中死『穴』,难免有些意动。
他已是这般年纪,桃花既是孙女,又是徒弟,小小年纪便十分辛苦。若果然能替她攒些银子,将来孙女不想干了还能另寻条活路哩……
这么想着,孙木匠就面红耳赤的点了头,不过到底不敢对半开,硬是自己降到三七,他三,客栈七,不然就要立刻带着孙女离去。
展鸰拗不过他,只好依了,几人又凑在一处商议半日,差不多就有了主意:
积木、拼图什么的极简单,成本也低,即便他们是头茬儿,只要卖出去两份,想来不日就有仿造的了,索『性』从一开始就放弃这块利润,也省的生气。回头有熟客或是消费较高的客人来了,走的时候送他们几套,礼轻情意重嘛。如此一来,客人得了实惠高兴,他们也顺便打了一波免费广告,不怕人家记不住。
至于摇摆小木马,这个不仅成本颇高,而且对于技术要求十分严格,手略生一点儿的,粗糙不说,还随时有散架的可能,轻易仿造不来,倒是可以一试。
“托王同知的福,前儿我也置了一处三层小楼的产业,”展鸰笑道,“回头就摆在店里,多么省事!”看看若是卖得好,还可以弄些小拖车什么的,完全可以辟一条流水生产线嘛!
孙木匠虽一把年纪了,但着实是个工作狂人,得了主意后一刻待不得,立即就开工去了,拦都拦不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div>
“回头在外面种满了果树,再搭两个葡萄架子,”展鸰托着下巴畅想,眼神中满是期冀,“再请他做几把摇椅,届时鸟语花香、绿树成荫、香风阵阵,咱们往树荫底下一趟,闭着眼摇几下,吃点好吃的,喝点好喝的,可不就是城郊度假?啊,多么惬意,不就是以前咱们日思夜想的退休生活吗?”
春日繁花漫漫,夏日绿柳茵茵,秋日硕果累累,冬日大雪皑皑,白天赏景看人,夜里观星望月……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竟无一日浪费的。
自然是好的,席桐就在旁边笑,“你知道什么时候种树么?”
展鸰一噎,瞬间从幻想回到现实,她还真不大清楚!
“那不是有铁柱他们么!”这话她说的可理直气壮了,“我是掌柜的,哪儿有掌柜的事事亲力亲为的?那必须得捡现成!”
如今客栈的生意步入正轨,展鸰这个对栽种事宜一知半解的干脆直接撂了挑子,一股脑交给铁柱他们,倒是省事了。
“你是掌柜,你说什么都对,”席桐笑着摇头,纵容又无奈,“什么时候包元宵?”
“现在吧!”展鸰满意的晃了晃脑袋。哼,算你识时务。
桃花给爷爷帮忙去了,展鹤一个人抱着好些模具巴巴儿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兴冲冲的喊,“元宵!元宵!”
喊了几声又有些茫然的问,“姐姐,什么是元宵?”
展鸰和席桐齐声大笑,不知道你喊个什么劲?
想来他年纪小,肠胃也弱,去年这会儿蓝家人未必敢给他吃,即便吃过一口两口的,如今也早忘得一干二净。
厨房里格外暖和,席桐帮他摘了皮帽子,又顺顺『毛』茸茸的头发,捏捏软乎乎的耳朵,耐心解释道:“好吃的。”
“好吃的!”展鹤跟着重复一遍,眼睛都亮了。
姐姐做的好吃的都可好吃了!想吃!
“我看你就像个元宵!”展鸰失笑,“瞧穿着这些。”
展鹤就跟着笑,又晃了晃胳膊,活像一只小肥鹅。他垫着脚尖把模具放到案板上,然后熟练地爬上高背椅专座等着。
“吃什么馅儿?”展鸰挽着袖子问道。
席桐等这话等了好久,张口就来,“芝麻!”
芝麻浓香又养人,听说还能滋润秀发……不知是不是水土的问题,他之前听说不少同乡不到三十岁就纷纷谢顶、秃头,老远望去片片反光,简直无限光明,十分愁人。眼下他虽然还是乌发浓密,但总得提防着点儿……
“成,”展鸰点点头,“那你去磨芝麻,顺便剥些花生。”
展鹤急急忙忙举手,“红豆沙!”完了之后还十分忐忑的捏着手指问道,“可以吗?”
他最喜欢红豆沙了,不管是蒸蛋羹还是吃月饼,必须得有豆沙的。
“早备下啦!”展鹤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又把旁边泡好的一大盆豆子给他瞧。
芝麻、花生、红豆沙,对了,还有前儿做的山楂酱,这段时间节日接二连三,客栈里也免不了跟风庆祝,冬日又惯爱大鱼大肉的,想必大家都吃腻了,不如来些酸甜的山楂馅儿,必然十分清爽开胃。
且做这四样吧。
这年头的米面造假的不多,或许不如后世的白净,但口感香甜,人吃了十分受用。
她估算了下人数,再加上可能会来的诸锦等潜在人口,挖了几大瓢糯米出来,“多包些,回头若是吃不完,干脆就送给往来的客人,图个喜庆。”
如今没有磨粉机,一应的皮、馅儿都得他们自己来弄,麻烦是麻烦了,可一家人一起动手,也越发有过节的气氛。
正忙着,展鹤的『乳』娘找了来,一脸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展姑娘,我,我做些什么?”
来了这两日后她算是发现了,感情即便换了个地儿,她也还是吃白饭的!
自打跟了展姑娘之后,少爷活像变了个人似的,什么都会自己做了:自己穿衣洗脸用饭,现在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贴着展姑娘,自己这个『乳』母除了帮忙收拾屋子、做针线外,竟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客栈上下一派繁忙景象,越发显得她“好吃懒做”的,她真是坐不住了。
这展姑娘瞧着非同寻常,之前连老爷夫人都服了软,更何况自己这个没服侍几年的『乳』母?若不拿出诚意来,只怕没个善终。
『乳』母的一举一动展鸰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知道这也是个老实人,倒没故意难为,此刻见她主动过来找事做,自然是欢喜的,毕竟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的供一尊佛爷不是?
“也好,正有些忙不过来呢,那您来帮我磨糯米?”
“哎!”好容易得了个活儿,『乳』母欢喜的什么似的,立刻就小跑着过去了,又满脸堆笑的对展鸰道,“展姑娘这样客气,喊我秦嫂子也就是了。”
展鸰笑着点头,“好,秦嫂子!”
听说许多权贵人家的『乳』母总爱仗着身份作威作福,原本她还对这位秦嫂子颇多顾忌,谁知如今看来,倒也是个本分人。</div>
见展鸰改口,秦嫂子也跟着松了口气,瞬间觉得融入了许多,推起磨来也越发有劲儿。
她本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因体格健壮、做事仔细才得以被选中成了蓝少爷的『乳』母,如今再做起活儿来也甚是麻利,没多会儿就磨好了一大盆糯米粉,又主动帮着细细筛过,将粗糙的颗粒再磨过。
有席桐和秦嫂子打下手,展鸰一时竟清闲起来。
她四下看看,见还有好一副肥瘦相间的上等猪肋排,便拿刀剁了几根,先用黄酒、白糖、酱油等腌制了,预备等会儿做坛子煨排骨。
如今外头虽然已有不少地方见了星星点点的绿意,可总体天气还是冷的,不吃些硬菜着实扛不住。
这煨排骨又与炖排骨、煮排骨等不同,是一点儿水都不加的,一应只用酱油、上等黄酒小火慢煨,大功告成之后排骨『色』泽深红亮润,肥而不腻,半点儿腥气都没有,格外浓香可口。
正捣花生的资深美食品评家席桐先生见了,立即提出宝贵意见:“该配米饭的。”
这么好吃的排骨配馒头太暴殄天物了,就该用米饭接着!等那浓稠的红褐『色』汤汁顺着酥烂的排骨肉淌下来,滴到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米饭上,使它们也都挂上同样的诱人『色』泽……等到最后,哪怕不吃肉,光是这被汤汁浸透的米饭他都能连吃三碗!
展鸰笑,“那是自然,晌午先煮几个元宵过过瘾,等排骨煨好了估计天也黑了,到时正好吃晚饭!”
席桐点头,又往外看了看天,“今日天『色』甚好,云彩不多,也不大冷,想来晚上出来看星赏月亦是不错的。”
展鸰失笑,这人想得倒是齐全,合着打从一开始就冲的吃撑了外出遛弯儿去的是吧?
等腌上排骨,展鸰才去弄猪板油,将它剥掉筋膜,弄得细细的,分成等份调和到芝麻、花生和豆沙馅儿里头,弄的油光发亮的喷香,这才以糯米粉和面,准备包元宵。
虽说吃荤油易胖,也容易诱发各种心脑血管疾病,可是对于绝大部分食物来说,没点荤腥真的不好吃!就好比这元宵,若是用植物油来做,连猪板油的一星都比不上!
席桐很自觉地抢占了展鸰右手边的黄金位置,展鹤也手脚并用的爬下椅子,举着胳膊跳脚,“姐姐,包!包!”
常言道,君子远庖厨,从出生到现在,秦嫂子还是头一回见男人进厨房,惊得嘴都合不拢,可她是个懂得看眼『色』的人,席桐只微微往这边扫了一眼,她就立刻老老实实垂了头。
不管了,左右她只照顾好少爷就是,旁的与她不相干!何必摆谱讨那没趣儿?
包元宵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只要保证别漏了馅儿就成,故而众人都做的很是欢快。
『揉』了些圆的之后,展鸰又用模具做了些花样。想来糯米粉熟了之后有些透明,这些小鱼儿、小花之类的回头浮在水中晶莹剔透的,必然灵动可爱。
秦嫂子见了忙奉承道:“展姑娘好心思,瞧着倒是怪好看的。”
“秦嫂子过奖了,”展鸰也不当真,“您是在知州府做过的,想来知州大人家中一针一线都不同凡响,我这里又算的了什么?”
秦嫂子赔笑道:“固然是讲究的,十分精雕细琢,只是却没有姑娘这里这样多的花样。”
读书人嘛,就喜欢讲究个典故啊风雅什么的,而且主子不发命令,下头的人也不敢胡『乱』琢磨,故而跟展鸰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比起来,难免有些迂腐了。
几人正说着,穿着一身玫瑰蜜『色』绣祥云纹皮袄的诸锦又说说笑笑的进来了,“展姐姐,我又来了!”
展鸰抚掌而笑,对着席桐道:“瞧我方才说什么来着?不多做些,光是这丫头的都不够了。”
夏白照样在后头跟着,手里还提着两个竹筐,“展姑娘,这些放在哪里?”
这俩人三天两头的来,简直就跟进自家后花园似的,熟的不能再熟。
不等展鸰问,诸锦就道:“许是大家都叫王丙的事儿吓破了胆,今年送东西的格外多些,偏爹爹又严苛,他们便纷纷转了『性』儿,弄了好些吃食来,我们哪里吃的完?只好又转手送出去罢了!”
说着,就指着那两个筐道:“这是西边来的语儿梨,皮薄肉厚核小,又香又脆甜得很,一点儿渣子都没有,也算难得。我想着换季大家都容易咳嗽,为了这个吃『药』倒有些犯不上,”她伸手捏了捏展鹤的小肉手,笑道,“就送了些来。做冻梨可惜了,或是姐姐你熬了冰糖梨子水,或是用川贝枇杷炖了,一时吃不完也不要紧,且摆在屋子里熏熏也好闻呐。”
又指着另一个筐道:“那是蜜桔,金灿灿的喜庆,一点儿酸味没有,难为这个时节他们还凑了这么些上来。可惜不耐放,爹爹胃不大好,吃不得太多生冷的,你们这边人多,也替我吃些!”
展鸰道了谢,也跟着笑,“诸大人这一回雷厉风行的,他们可不是吓着了?生怕下个拿他们开刀呢!”</div>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诸锦去火边略烤了烤手,不屑道,“不过做贼心虚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无事,父亲自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若是果然违法『乱』纪,难不成父亲便是个收受贿赂的坏坯子?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不过病急『乱』投医罢了,还能怎么想?”展鸰拉着她坐下,又笑,“你送了这样厚的礼,我倒不好直接打发你走了。”
大家都笑了,诸锦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打蛇随棍上,“那是自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收了我的东西,可不得任我点菜?好姐姐,上回那个肉火烧我想的紧,还有什么炸藕合的,今儿可还有没有?”
“再好的东西也别连着吃,回头我做酥皮的驴肉火烧给你尝尝,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别有一番风味呢,”展鸰道,又指了指那头刚坐上火的黑瓦罐,“今儿有红煨排骨呢,不过你来的不巧了,那得等到晚上才行,晌午且先尝尝我包的元宵吧。”
“这有何难?晌午吃元宵,我在这里耍上半日,晚上吃了红煨排骨再走就是了!”诸锦回答得十分顺畅,自觉完美解决一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