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有时候向楠也会疑惑自己的人生为何会如此戏剧。她原先已经打算与程慕北划清界限,可一而再再而三地,都没能如她所愿,甚至生出一些多余又麻烦的事端来。而如今她最担心的事情很快便发生。她甚至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拖下了水。
向楠动作慌张地推开程慕北,拿手背去擦唇,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那位钱夫人尴尬地咳了两声,态度倒是变得更加和气:“抱歉,刚才是我认错了人。”
向楠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件事,只说“没关系”,很快钱夫人便提着裙摆匆忙离开,而祝思敏正站在原地,面色惊诧、疑惑又严肃。
事情败露,这些日子做的事情也功亏一篑,向楠抚着额头,焦躁开始涌上心头。
她和程慕北,在长辈眼中,一个即将结婚,一个即将把男友带回家,现在却搞在一起。向楠极为悲观地想,祝思敏一定对她很失望。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凝重。祝思敏沉了脸,一直看向车窗外,不言不语。向楠坐在后座,像被老师捉住作弊行为的学生,难堪又后悔。反观程慕北,倒跟没事人一般,面容沉静,不急不躁,甚至在半途小憩了一会儿,到家后才悠悠醒来。
他是早有预谋的。向楠愤愤地想,连时间都掐得如此精准,害她现在有口难辨,更加无法面对祝思敏。
可如今,事情都已经明朗,同时也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在发展。
九点左右,别墅里只有阿姨一人在。程国瑞约了老同学去外市参加一个古董拍卖会,要明天才能回来。
祝思敏不动声色地将两人叫去书房,门一关上,她便狠狠拍了两下程慕北的手臂。程慕北岿然不动,但神色谦卑,身体微欠,一副认错的模样,看来早已做好准备。向楠冷眼旁观,心想他不去演电影真是可惜了,刚才在车上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现在却认错积极。
祝思敏声色俱厉:“你说说,你和小楠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强迫她的?你今天跟我谈谈你的想法,我倒要听听,你之前在做什么怪!”
因着祝思敏从未在后辈面前显露出来的严厉态度,向楠思绪开始混乱,双腿发软,两眼发昏,差点支撑不住。幸好程慕北在一旁捞住她。
“妈,是我先招惹阿楠的。”他正色道。
“那你和季瑶又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你和我说得好好的,要提早结婚,现在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程慕北一五一十地坦白。祝思敏听完后,胸口起伏得厉害,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好半天才缓过来,神情却有些复杂:“虽然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着,但很多事,不是任性就能解决一切的。如今季瑶的父亲在医院躺着,你当初又许下结婚的承诺,现在你故意让我发现,还怕我察觉不了你的意图吗?慕北,我是你妈,你那点儿心思,我如果还看不透,就太愚蠢了。程家男人一向最看重的就是信誉,你既然做下这个决定,就要做好承担责任的心理准备。”
程慕北顺着她的意思来:“当初贸然答应结婚,是我欠缺考虑了。”
祝思敏不想理会他,便朝向楠看去:“小楠,说说你的想法。如果是慕北对不起你,我会替你做主。”
向楠抬眼,刚才的眩晕还未消退。她如鲠在喉,摇摇头,表示不想说话。
“我看你今晚也不太舒服,先回房去休息吧。我和慕北单独谈谈,阿姨在下面弄了夜宵,饿了就去厨房让她给你盛。”祝思敏和善地说,并没有因为今晚那一幕而责备她半句。
向楠匆匆忙忙逃离那间房,如一尾干涸很久终于得到水的鱼,呼吸终于正常。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瘫软在床上,一时间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每一个都让她煎熬又难过,她想起了在家乡的爷爷,那时他便嘱咐她,程慕北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他清楚地抓住了她的弱点,又精心编了一个局,将她逐步地往自己的领地里面套。这人面向看着纯良和善,可当真要花点心思,她根本识不破,也斗不过。
她怎么能天真地认为和他划清界限便能避免一切的发生?
书房里,祝思敏敞开天窗说亮话:“好你个小子,知道我想把小楠留在程家,就抓住这点威胁起我来了?”
“她迟早要嫁人,到时候你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既然你我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不如达成共识。”
沉默半响,祝思敏问:“小楠那位男友,是怎么回事?”
程慕北添油加醋地将那件事说了一番。祝思敏一阵讶然,倒不好评价,但仍旧没松口:“这件事,还是要看小楠的想法。如果她愿意,我自然不反对。再者,你和季瑶的事情,要怎么解决?”
程慕北答:“那晚我想了很久,觉得应该诚实相待。”
“你希望我替你出面说明?慕北,你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我只是想告诉您,我想和阿楠结婚。”
祝思敏又说:“你待她是真心的吗?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们有这种迹象。现在突然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有点吃不消。”
程慕北站直身体,声音清醇:“阿楠是我想认真对待一辈子的人。”
祝思敏见状,无奈地叹息:“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好掺和。但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你一向有分寸,这次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给小楠造成难堪。”
程慕北敛眸:“我明白。”
——
向楠卸了妆,又换下礼服,洗完澡钻进被窝里,却毫无睡意。她下床找到柜子里放的一瓶帮助睡眠的药片,吞了两片下去,重新闭上眼睛。
房间门很快被人打开,有微弱的光透了进来。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接着有股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沐浴露的味道,挟裹着湿气,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程慕北从背后将她围进怀里,大掌规规矩矩地放在她的腰部,引得她一阵颤栗。向楠没挣扎,甚至没任何反应,任由他触碰。
几秒之后,她平静地开口:“程慕北,你算计我,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你很满意吗?”
“你一再抗拒,我只能前进。”
“你连长辈的心思都要利用,真是小人。”
他没再说话,往前凑了凑,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双臂逐渐收紧。向楠低头去咬他的手臂,下了狠力道,最后将他的虎口咬伤,一股子血腥味儿在嘴里蔓延。她得到了报复的快*感,却听得身后的男人用极为暧昧的语气说:“没关系,我身上哪处都任你咬。”
向楠刻意忽略那话里的深层含义,问他:“今晚的事情,是你事先谋划好的?”
“只是个巧合。”
“那祝阿姨找来,也只是巧合?”她又问。
“大概吧。”
向楠一阵烦躁,企图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他却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拍她的背:“乖,让我眯会儿。我的房间被妈从牧场弄回来的那条狗给弄脏了,现在不能睡。”
“你可以去客房,为什么偏要来我的房间?”
“睡不惯。”他当真有睡着的趋势,连语调都变含糊了,“你走之后,我一直都是睡的这间房,还有简那里,我也去过几次。”
她几乎吼出来:“程慕北,你变态!”难怪她每次回简那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嘘——”他动作轻柔地抵住她的唇,“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跟我说了那些话,让我好几天都没认真吃饭睡觉,导致现在胃疼头疼,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向楠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你会后悔的。如果你后悔,倒霉的只是我。程慕北,一个男人变心很快,你不是活在象牙塔里面的无知少女,我也不是。你比我更清楚这样贸然承诺一辈子的风险。”
“不会,永远都不会。我也不管什么风险。”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酒窝,声音越变越小,过会儿言语也开始混乱,“如果后悔,那也只能后悔没有努力把你娶到。别的男人一靠近你,我就难受……”
她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在他手背上画着弯弯扭扭的线条,问:“你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的吗?”
“是。”
“你有能力解决一切吗?”
程慕北清醒了些,扳过她的身子,答:“那些事情,你不用操心。”
她盯了他很久,最后像是认命,又像是妥协:“如果我不答应你,你说不定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既然这样,我们试试。”
他反问:“你是真心的吗?”
向楠翻了个身:“我以前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而且容易得寸进尺。”
“我以前没发现你其实牙尖嘴利,而且说话一针见血,总是让我哑口无言。”
她心里的郁闷仍未排解完全,又懒得和他争辩,于是扯过被子盖住自己:“我困了。”刚才吞的那两片药现在起了作用,向楠闭上眼,脑袋渐渐昏沉。程慕北将大掌移到她的肩胛骨处,细细地摩挲了一阵,接着又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确认捂热之后,这才低声说:“晚安。”
第二天醒来时,向楠发现自己亲密地贴在程慕北身上。男人晨起时的某个特征让她尴尬又不适,她挣扎了两下,却被他欺身压住。
他早晨的模样十分无害,睫毛垂下来,声线慵懒:“才六点,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忆起昨晚的话,脸色一阵红,别开眼不说话。程慕北表情促狭,低头去吻她,她躲开,说我没刷牙。
“嗯,我不嫌弃。”
“你当然不嫌弃,因为你也没刷。”她反呛。
程慕北捉住她的手指,轻轻揉搓:“你一定是属猫的。”
“那你一定是属蛇的。”
他为她的说辞而感到好笑,笑了之后就是无比的柔情,继而与她十指相扣,唇齿交缠。向楠还不适应这样的节奏,推着他的胸膛说慢慢来。他衔了她的耳垂,哑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像做梦一样。”
向楠从他怀里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我也没想到,前几天我还是那样的心态,今天就和你在一起了。说实在的,我有点唾弃自己,在你面前总是妥协。”
程慕北望着天花板:“你肯向我敞开心里的想法,我就很满足了。”
“那如果我只是因为你的咄咄逼人而迫不得已才答应你的呢?或许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她转过头问。
“不会。”他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程慕北但笑不语,扯过被子盖上:“时间还早,我今天休假,还能睡会儿,最近太累了。”
她一下子便来气了,拿了枕头泄愤似地扔在他身上:“你话说到半截又停住,还是君子吗?”
程慕北将眼睛闭上:“唔,你说的,我不是君子,是小人。”
她小声嘀咕:“程慕北,你真幼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二更)
中午到了饭点,下楼时,向楠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和祝思敏打招呼时眼观鼻鼻观心,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拙劣的演技让她自己都羞愧不已。而祝思敏经过昨晚的事情,再加上今早上路过那间房时又听到里面传来的响动,便了然于心。她并没有责怪,更加没有提到这件事,只是招呼两人吃饭,态度跟以前差不多,但看向楠的时候,眼里又多了几分不同的慈爱。
程慕北神清气爽,脸色比前几日看起来好了许多,而向楠则不太自然,面容僵硬,吃饭时也经常走神,更是不敢正眼看祝思敏。
吃完饭后,祝思敏拉着她到别处去说话。
“你答应那小子了?”
向楠点头。
祝思敏说:“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慕北把事情都和我说了。这件事,是他处理不当。你肯接受他,我很高兴。”
程慕北在房间里玩极为考智力的拼图,拼到一半时,向楠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伸手将他之前的功夫一把糊乱:“你果然是有预谋的。”
他也不恼,好脾气地问:“哪方面?”
“你明知道祝阿姨想我留在程家。”
他点头,将拼图彻底打乱,打算重新再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向楠叹气:“程慕北,我后悔答应你了。你说你委屈,因为我的言语受了伤害,其实你比谁都有把握会是现在的结局对吗?”
“我不否认。”
她问:“假如没有周延宁那件事,你会怎么办?”
“我想了很多方法,但说出来,会坏了你对我的印象。还是不说的好。”
她嗤笑一声:“你在我这里的印象早就坏得一塌糊涂。”
程慕北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今下午去看电影吗?说起来,我们还没一起出去正式约会。”
向楠揉着鼻梁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明天上课,今晚回那边。”她起身,却被他一把扯进怀里,极为专注地吻,辗转缠绵。分开时,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他抵着她的额头,说:“路上小心。”
她调整好呼吸,“嗯”了声,旋即离开房间。
地铁上,向楠握着手机,想起刚才与周延宁的那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