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露摇摇头,自嘲又餍足的笑了:“到底瞒不了他啊,他不懂病,但太懂我。”
然后她坦然加了句:“话说朱鹊,你这个医女也该闲了吧,什么药都不管用了是不是?”
朱鹊扑通声跪下,连连磕头:“是奴医术不精!是奴无用!奴再想其他法子,一定,一定为夫人再延寿几年!”
“好了,一开始就说了是绝症,你有听说过病入膏肓的,还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姜朝露扶她起来。
朱鹊打量姜朝露神情,带了疑惑:“夫人真的不怕死?世间人哪有不怕的?何况舍不得小将军呢?”
姜朝露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好累啊,想歇歇。”
“那夫人就歇歇,奴告退。”朱鹊应了声,下意识的要走,可待退到门口,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答案了。
人生沧海一粟,十年悲喜无常,一岁一断肠。
在朱鹊的亲手照料下,姬燕的哮症得到控制。
姜朝露想学习做母亲,从哄入睡到换尿布,都想亲力亲为,可她的身体情况实在不允许了。
朱鹊停了增补气血的药后,她的伪装迅速崩溃,惨白的小脸凹陷下去,清瘦的身子站在院子里,风大点都能吹散架了。
尤其是她浑身散发出某种衰败的气息,不是香臭能形容的,而是闻到的人都能在脑海里蹦出四个字:时日无多。
姜朝露的目光越来越虚浮,整日的倚在金丝竹椅上,似寐未寐的晒太阳,蒲扇从她指尖掉落,砰,吓得朱鹊魂飞魄散。
“夫人!”朱鹊奔过去,颤抖的指尖伸到她鼻尖下,确认有气,才放下心来。
姜朝露命人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做了秋千,她也喜欢时常的坐着,看着宫人忙碌,目光却没有对焦,恍若看向了虚空。
明明她在那儿,却让人感觉不到她在那儿。
“朝露夫人的产后虚弱症,怕是好不了了吧。”宫人觉察出姜朝露异样,窸窸窣窣的议论。
“你们都是挑选过的宫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魏家拿到了你们全部的卖身契,想以后有好去处的,把口风守严了。”魏凉站出来,威胁的加重语调,“当然,如果不想要好去处的,尽管嚼舌根。”
宫人不敢议论了。
有流言说朝露夫人是狐狸精,既是精,做人的,还是先保小命要紧。
姜朝露没法换尿布哄入睡,魏凉却学习起来了。
“小将军,您哼摇篮曲的嗓门再小一点。奴觉得,您这哄入睡,小公子越哄越精神。”乳母教得满头大汗。
“他就是这样的人,以前给我唱《蒹葭》,好好的思情郎的曲,被他唱成军歌嘹亮了!”姜朝露倚在金丝躺椅上瞧热闹,想起旧事,眉梢眼角都是笑。
魏凉让乳母退下,他抱着姬燕坐到姜朝露身边,略带得意的示意:“你瞧,我今天亲手换的尿布。”
“你厉害,我这个当母亲的,你倒当了一半了。”姜朝露半正经半开玩笑,话锋一转,“魏凉,为什么要学这些呢?明明有乳母。”
魏凉眸光微深,俯身凝视姜朝露:“我不得都学起来?这是你的打算吧。”
姜朝露心虚的别过头去,她是打算将姬燕托给魏凉,但还没想好怎么说,魏凉就开始学了。
这时,姬燕哭起来,魏凉很熟练的哄了几声,检查尿布,检查出汗,一整套动作自然娴熟,比姜朝露还合格几分。
姜朝露突然就鼻尖发酸,涩声回道:“是,我是想把燕儿托给你,只有你我放心。可我又怕你对燕儿心生膈应,毕竟他是我拼了命生的孩子。”
姬燕仿佛对魏凉也很满意,抓住魏凉的指尖,不哭了。
“燕儿是认我当父亲了?”魏凉扮了个鬼脸,逗得姬燕咯咯笑起来。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