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军此时冲杀出金墉城已经有些路程了,宇文泰下令在此地整装待命。两万铁骑损失不多,照样还是盔明甲亮,连元宝炬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这么容易就杀出重围。想想刚才的激烈场面,能全身而退,此刻他心里的兴奋还未完全退去。他环顾四野,豪情顿生,如果他自己能够做选择,他情愿不做皇帝做个实实在在能在战场上为社稷一统而拼杀的将军,哪怕是交付性命也在所不惜。
转身之际忽然注意到离他不远处的宇文泰和赵贵在一起并头低语,遥遥看去两个人都是神色凝重的样子。元宝炬心里不解,但他并没有贸然上前去问。也许宇文泰和赵贵所议之事并不想让他知道。
正在元宝炬留意他们二人的时候,宇文泰和赵贵忽然同时抬起头也向着皇帝的这个方向看过来。元宝炬想收回自己的目光已经是来不及了,他索性便不躲闪,坦然看着丞相和骠骑将军走过来。元宝炬这才下了马,也迎上几步。
“陛下无恙乎?”宇文泰看看元宝炬明光铠上所染的血迹问道。
“丞相不必担心,孤甚好。”元宝炬微笑道。他并没有问宇文泰他们将何去何从,虽然他心里也很想问。
“陛下无恙就好,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宇文泰向西指了指,“潼关尚且遥远,身后尽是东寇,吾等宜尽快向西而去,入关之后方才可保陛下无虞。”他又回头看看赵贵,“可命人去寻找于谨、李弼、李虎几位将军,命他们速速到潼关来接应主上。”
赵贵领命,去安排人行事。
“陛下不觉得此番杀出重围也太容易了些吗?”宇文泰看看周围已经再无别人,这才向元宝炬问道。
元宝炬被问得一怔。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仔细想过,而他与宇文泰是不同的。他久在宫室之中,从无临阵征战之时,自然比不了宇文泰见识多广又谋略深重。刚才亲历厮杀已经觉得不易了,所以此刻才心里踏实,可是宇文泰这一问让他的心又悬起来了。
“丞相何意?”元宝炬惴惴问道。
“带甲三十万,由掌国的大将军亲率,在洛阳埋伏数日,等到陛下进了金墉城便团团围住,就是为了将陛下生擒而去。而陛下出城时却几乎不费兵卒便顺利杀出,连高澄本人都未露一面,难道是他真的算不准陛下从何处出城?”宇文泰直陈言明。
元宝炬恍然大悟,只是听明白了反倒更心惊。原本以为已经是无虞了,现在看来却还是危机四伏。
“既如此,丞相是何意?”元宝炬这时不是做样子,是真的倚重宇文泰。
“为今别无它法,只有速速入关。潼关距此尚有些路程,请陛下速速上马。”宇文泰请道。
“丞相所言极是。”元宝炬虽也有些疲劳,但对宇文泰深信不疑,当然便依言而行。
一路再向西去,告别了身后曾经繁华的洛阳城。洛阳城西原来是繁华商邑,随着都城的没落,商邑也早就不见原来踪影。如今的西魏皇帝元宝炬在铁骑护卫之中与洛阳告别,渐行渐远,雪野中连烟村城郭都无可辨识。再往远行,慢慢地就更荒僻了。
天色又阴沉下来,刚才那昙花一现般的明亮阳光再也找寻不回来了,就好像从来未曾出现过一般。大风渐起,夹着飞沙走石,满地的积雪也被大风吹得盈天飞舞,天色慢慢昏暗下来,如同入夜。
这是从洛阳入潼关的唯一路径。前面不远处有座小土山,赵贵纵马赶上来向着丞相宇文泰大声请命道,“主公,此时路难行,将士刚刚战毕正待修整,况天气恶劣不堪,可否先在此躲避一时,待到大风过去可再向潼关疾行。”
宇文泰心里暗想,此时飞沙走石,确实于行军不利,况且潼关不是一刻可到。既然有大风不利于行军,同样也不利于东寇追至。宇文泰顺着赵贵指的方向向前面不远处看了看,确实是有座小土山可避避风。只心里怪异的是,觉得这小土山有些眼熟。此时来不及细想,便与赵贵护卫着皇帝元宝炬向那土山过去。
狂风卷地,碎石如斗,西魏军经历了刚才的鏖战,没想到又是这么恶劣的天气,现在人人都恨不得立刻到那土山后面去避避风。皇帝元宝炬被裹挟在将士之中也不由自主地催马向前,加快了速度。
就在人人争先恐后已经到了土山前面不远处时,尚在后面的西魏军忽然看到眼前昏暗如夜的天空如同放起了烟火般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花。这一异变让西魏军的队伍乍然停了下来,人人仰首观望。
然后还没等后面的西魏军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队伍最前面不断传来军士的凄惨叫声。接着又是大批的点点星火出现在空中,这一次西魏军才人人看明白,那些星火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烟火,是弓弩射出的火箭。风势如此之大,西魏军又是迎风前行,一旦火箭落到了哪个军士身上立刻被大风吹得冉冉漫延,瞬间就会累及到中箭者身后的其他军士。原本就士气不振的西魏军遭此逆变马上就慌乱了。
元宝炬从未见过这样场景,他又被裹在乱军之中,此时他周围尽是中箭军士,谁还能在这时候顾得上护卫皇帝。元宝炬此刻就是想退也因为身陷万军丛中而无进退之自由。
关键时候幸好骠骑将军赵贵就在他身边不远,抽出宝剑提缰纵马上前,大喝一声,“主上后退!”赵贵自己护在元宝炬前面,用手里的剑拨挡纷纷射来的火箭,以保全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