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给两人安排的是单独一小间,位置僻静。
主人不在,他们两个侍卫也不便四处闲逛。屋里的两人就照着平常的模式,一个打坐,一个看书,气氛融洽。
扫完最后一字,卷起泛黄的竹简。白云逸把东西收好,转头看看床上的人。刚才他就一直感觉到一股视线在盯着自己,弄得他坐不是坐,看不是看,不得不赶紧把书看完。
白云逸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气在经脉中运行得还是不顺畅?”
丹田被毁,作为□□和终点,气无处可存,无处可去,循环无法完成。运气一小周天是内丹法的第一阶段,如果无法通过,别说结丹,连筑基都遥遥无期。
顾清鸿盯着他点点头,照着这几日的做法,白云逸走过去助他运功。
小周天是指气从下丹田开始沿任督二脉循环一周,白云逸从书简上看到了修复丹田的方法,多用来在丹田受损的时候。
白云逸脱靴上床,与顾清鸿面对面盘腿而坐,抬眼一看,很奇怪,那孩子嘴角竟然挂着微笑,眼底下是藏不住的愉悦。
白云逸怔了怔:“有什么可开心的?”
“有你的相助我知道不日我将重铸内丹,自然高兴。”顾清鸿边褪下外衫边笑着说。
“哦。”白云逸不疑有他,毕竟人有精神总比一蹶不振好。先闭目调息,照着书简上的方法,手掌贴在顾清鸿的丹田处,把己身之先天气渡进他的丹田,温养修补之,而后再协助他运转一个小周天。
方法没问题,也符合逻辑,唯一的问题就是姿势。
丹田位于脐下三寸的关元穴处,盘坐时那个位置显得尤其尴尬,手掌的边缘几乎要碰触到某不能言说的器官。起初白云逸觉得有点无从下手,后来见顾清鸿纯洁无辜、一脸信任地看着自己,他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肮脏了。
心无杂念,手捂在他丹田处,以气养之。
有前几次的经验,很顺利地辅助顾清鸿气运转完一小周天,两人的额上都有些微汗,就在白云逸收手的时候,他感觉手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听见顾清鸿闷哼了声。
“唔。”
“怎么了??”白云逸忙问,生怕他有哪里不适。
谁知顾清鸿低头看着什么地方,闷闷地小声道:“……碰到了。”
然后白云逸顺着视线看过去,盯到了他某个不能言说的部位,跟刚刚不同的是,沉睡的小同志醒过来了,隐隐能看见形状。
那我刚刚碰到的是……
脸上的温度一下子上去了,白云逸忙把刚刚那只右手背到身后,然后磕磕巴巴地解释:“咳咳,按摩关元穴时会有这种咳咳事情发生,等会儿就好,别,别太在意。”
等一下明明不是我的错吧,我解释个什么鬼?!
低着头的顾清鸿嘴角的笑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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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故发生完没多久,林珊拜见完主母回来。一脸喜色得告诉两位外援,明日,他父亲又要带着那个妖女城外的园子踏春赏玩,届时再收了她。
听完这计划,白云逸觉得奇怪,出门游玩肯定会带上更多的侍卫,为什么她会觉得那是个好机会。
“她每次与父亲出门都不让侍卫们跟着的……”
想到方才母亲含泪哭诉的模样,林珊忍不住在心中叹气,林家是造了什么孽才招惹上那个女人。她此时对两人是完全的信任,随后便将这位名为天显的女子入林家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天显?”白云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要是正在喝水,他肯定会一口喷出来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天显可是七仙女之一。
林珊也是看过些神怪志的,她无奈地点点头:“父亲让大家称她作天显仙子。”
她还真不怕自己闪了舌头,白云逸讥讽地笑两声:“让我猜猜,她是不是还自称天仙女下凡?”他这才知道先前林珊说的狐狸精,其实是讹传,毕竟狐狸精是说书人口中最常用的一种女妖。
据林珊所言,那个不能得罪的上头大人物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三年前新晋的国师,天显便是他的义女。此女自称天上仙子投胎下凡历情劫,而林世榭(林珊的父亲)就是她口中那个可以为化解她情劫的人。天显仙子曾在众人面前许诺待她重返天庭,便会赐予林家长生不老的仙丹。
也不知道到底是长生的诱惑还是此女的蛊惑术,林世榭对“天显仙子”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而听林珊的描述,这位假借天显之名的女子确实有点本事,撒豆成兵、五鬼搬运之类的障眼法用的倒是不错。
会不会是哪里来的江湖术士?起初白云逸是这么想的,直到林珊说起了为何家中人会知道她是妖人。
食人心肝的妖人。
那是天显来林家的第五天,厨房的一位厨娘无故失了踪,当天傍晚,有人就在花园的池子里发现她的尸体。大家没在意,只当她是失足落入,因她家人远在他乡,林家便派人将她先葬下然后通知她家人。之后侍女为厨娘换衣下葬的时候发现她胸口竟然有个血窟窿,而血窟窿下面的那个地方是空的……
怕这种污秽的事情惹得主人不开心,管事的私下把这事掩下了。哪知这样失去内脏的尸体,接二连三的出现。从起初的池塘,到花园,尸体遗弃的地方越来越随意,林府的下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各种猜测,最终惊动了主人。然后没两天,林珊的哥哥半夜回来,正好撞见天显与一名仆役在院中搂搂抱抱。他本以为是捉奸在床,没想到下一瞬,那仆役就血溅一地,软软地倒下。
不敢置信的林烨傻愣愣地站在树后,突然回想起了妻子跟他提起过府内闹妖的事情。他这才意识到,父亲带回来的美貌仙子竟然就是那个杀人饮血,破膛吃心的妖物!
而那妖女在事情败露时也不惊慌,当着林烨的面悠然自得地吃了一顿饱餐,末了还干脆就把尸体扔在了自己门口。
林烨倒也是个胆大的,竟然还没被吓晕过去。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后便着急忙慌地跑去告诉他妻子和母亲。
可妖女仗着有林家掌权者林世榭和国师的庇护,前去质问的林家人根本没被她放在眼里。林世榭完全被蒙蔽了双眼,尸体就躺在他房门口,他都瞧不见。在他眼中,天显是娇美的仙子,会助他长生不老,而其他人,都是觊觎他的权势和财富的恶人,即使他的母亲也不例外。
国师正当红,权势大到几乎只手遮天的地步,即使是林家这样的权贵世家,报官之后犹如石沉大海,连个回响都没。
天显来林府不过短短一个月,林府已是一片破败之气。林世榭称病不去上朝,终日与妖女厮混。府内上上下下人人自危,度日如年,没人敢去服侍林世榭和天显,甚至连经过那里都战战兢兢。
听到这里,白云逸隐约觉得林府的气氛很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来,便将它搁置一边。
白云逸想了想,说:“今夜我先去探一探究竟,摸摸她的底细。”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林珊起身拜谢却被他拦下。
“待事成之后再谢不急。”
送走了双眼泪汪汪的林珊,白云逸问顾清鸿对林家的事有何看法。
“妖气。”
只两个字就得到白云逸的大力赞同,他补充了一句:“林府内并无妖气。”
按照林珊的说法,天显食人不少,敢用这种伤天害理,自毁道行的方法,看来她不是什么得道的大妖怪,应该是化形不久,需靠人的精血维持人形的小妖,而这种小妖是没有办法藏住自己的妖气。
虽然白云逸此时是游戏纯阳的形态,但是除了灵力的运用方式跟别人不一样之外,他依旧是个元婴期的修士。所以这林府内就没有妖气,他一目了然。
没有妖气,就不应该有妖物。所以他才说晚上前去一探。
至于那个幕后的国师。
修真界有一条不成文个规定,任何修士都不允许以己之能换取权势,更不允许插手扰乱凡世的政事。那国师最好只是个招摇撞骗的凡世道士,否则以他的所作所为,一旦上面的惩罚下来,吃不了兜着走的就不单单是本人,还会连累他的整个门派。
白云逸打算林家的事一了,他就主动申请去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俗称的打小报告。
天色渐暗,京城内大大小小的房屋都亮起了烛光,林府中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他们是最早点起油灯的。
光明,永远是人们用来抵抗恐惧的首选。没有办法离开府内的奴仆们一到晚上就会聚到一起,点上整夜的蜡烛,睡在一块儿。谁都不知道“仙子”下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都害怕落单变成“仙子”腹中的加餐。
林珊也搬去与她母亲同住,偌大个小院,就剩下角落的一间小屋还透着光亮。黄豆大小的灯芯不时地晃动几下,屋内的两人正在吃晚饭。
吃到一半,对面的人忽然放下筷子,白云逸嘴里咀嚼着饭菜奇怪地看着他的嘴唇动了动。
“师父……”顾清鸿深情款款,柔声唤了两个字。
“嗯?”完全是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随后白云逸马上反应过来,“咳咳咳咳咳!”
“……的信。”害得他差点被一口菜噎死的罪魁祸首伸出友好之手,轻拍他的后背顺气,还不忘把后半句说完。
孽徒!麻烦你说话别大喘气谢谢,吓死为师了!咳得满脸通红的白云逸挡开了顾清鸿伸过来帮忙的手。
“咳咳,拿去,咳,今天下午我才收到。”
其实是今天下午趁着四处走走的机会写的。
修长的两指压着一封信推到手边,有封口,未开启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他的名字,一横一竖,都是他最熟悉的笔触。顾清鸿看看信封再看看白云逸,眼中有一种说出情绪。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白云逸捧起碗扒拉两口饭菜:“看我作甚,这是穆长老写给你的。”
与先前的三番四次催促不同,顾清鸿慢条斯理地将信纸展开,墨是歙墨,纸是凝霜纸,两者均价值不菲。嗅着淡淡的墨香,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内容并不多,但是顾清鸿看了很久。而他的眼睛在信纸上停留得越久,白云逸心里就越忐忑,就是那种被老师当面批改作文的感觉,他开始回想自己在上面都写了啥。
开头寒暄问候了两句,安慰成分占大部分,其中还暗示他白云逸值得信任,最后以“为师办完事后便去寻你”为结尾。通篇用词温和,没有一句重话,甚至连他私自修炼的事情都没有加以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