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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泓妹提着热水壶往搪瓷盆里倒,然后她弯下腰脱去阮灵芝的鞋袜,再挽起裤腿,露出泛冻青色的脚背。
阮灵芝抬起腿伸进水中,脚尖伸进水中烫得她弹起,只好踩在盆边慢慢适应温度。
鲁泓妹蹲着,用手舀水浇她的脚面,“你现在美着不保暖,等老了全身都是病。”
阮灵芝:“有这么咒自己女儿的吗。”
“你还用我咒?”鲁泓妹抬头,“不看看你这副样……”
因为鲁泓妹是土生土长的舫城人,似乎舫城人都不爱睡钢筋水泥的楼房,就爱躺檩是檩砖是砖的小院,所以至今她家还在朱门灰墙的坊巷里。
阮灵芝上大学时背井离乡,但所幸还有寒暑假,如今在快节奏的都市工作,只有逢年过节能回来与家人团聚。
春运的火车行驶了十三个钟头,阮灵芝在弥漫泡面味,混合臭袜子味的环境中,受着小孩儿的啼哭声、粗重的呼噜声折磨,平安到达车站。
从计程车下来,她看着一路都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巷弄,倍感思念。
结果也不知哪是谁往她家院门前泼水,在寒天下迅速结成薄冰,阮灵芝没留神滑了一跤,倒把手摔折了。
鲁泓妹:“回来过个年,在家门口整一出五体投地。”
阮灵芝一只胳膊吊在胸前,直起腰辩驳,“我是给全家老少行大礼呢。”
“哟呵,苦了你这片丹心啊。”
阮灵芝双脚浸在热水中,骨头都软了,像浸在整个舫城的冬天里。
鲁泓妹撑着膝盖站起身,看阮灵芝这会儿安静的闭上眼睛,回来路上奔波,又去了趟诊所是怪折腾。
“赶在大年前折了手……”鲁泓妹拿椅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摇头说,“你姥瞧见了,又得说上三天。”
阮灵芝的姥姥当年是她姥爷的童养媳,没有什么文化基础,总觉得小姑娘念书是白费劲,在家学煮饭烧菜,洗衣缝被就够了。
最要命的是,她姥姥太迷信,成天吉利不吉利的挂在嘴边,俨然走火入魔的状态。
想到这些,阮灵芝皱眉,“姥姥思想太封建了。”
鲁泓妹:“她就是老人家,你要她多新潮,上房翻跟斗?”
阮灵芝感到莫名的笑,“翻跟头哪儿新潮了?”
鲁泓妹振振有词,“我看街上些个小孩儿,不都在那翻着呢。”
她想了想,又说,“还有你弟,大冷天就在那屋前戴个耳机,直抽抽腿。”
“非说,妈你不知道,这叫鬼步。”鲁泓妹学着稚气的口吻,把阮灵芝逗乐了。
鲁泓妹:“我能不知道嘛,你二大爷也会。”
阮灵芝惊喜道,“二大爷行啊,老当益壮。”
鲁泓妹一脸嫌弃说,“啥呀,你二大爷羊癫疯。”
阮灵芝笑过之后,突然问道,“说到我弟,他人呢?”
鲁泓妹:“一早就和他那群同学去玩了,我让他记着晚饭前回来,都这个点了还不见人,回来我抽他。”
阮灵芝望向蒙了层霜雾的窗,她坐在温暖如春的屋里,一点也感觉不到屋外的雪,在望不到边的夜幕中无声地落下。
雪已经停了。
鲁泓妹在厨房顾着灶台上炖的老鸭汤,阮灵芝把碗筷摆在饭桌上,而饭桌正对着门,门上嵌着玻璃,前头厚帘布卷在旁边。
阮灵芝目光抬了抬,穿着羽绒服的少年像只兔子般蹿进院中,仿佛听见他咯嚓咯嚓地踩着积雪小跑过来。
他进门后急匆匆地抓下线帽,脱去羽绒服扔在衣架上,少年青涩的脸此刻冻得白红分明,像戏台上俊俏的小生。
阮灵芝记得小时候总听邻里街坊说,阮家两个小孩儿都生得不俗,好看的紧。
幸灾乐祸的打量了她半天,阮灵甫才开口,“姐,你这造型够酷炫啊。”
阮灵芝拉开凳子坐下,不以为然的说,“别羡慕,等会儿妈肯定把你抽的比我酷炫。”
用不着等会儿,鲁泓妹听见外头的动静火速从厨房出来,手里握着一根擀面杖,瞅准了阮灵甫的屁股挥过去,“还知道回家啊!”
阮灵甫边叫边整个人跳起来,围桌子绕圈躲着鲁泓妹的擀面杖。
鲁泓妹:“玩疯了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要以后娶了媳妇,把我扔大马路上去?”
阮灵甫:“这哪儿跟哪儿,妈你别瞎比喻。”
鲁泓妹瞪大眼,“现在就敢骂我瞎?”
“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他一脸委屈的躲到阮灵芝身后,“姐,你快救我。”
面对阮灵甫的呼救,她无动于衷地夹起一块糖醋肉,眼看入口的关头,一个气韵稳重的中年男人开门走进来,是她爸爸阮和平。
今天阮灵芝在家门口摔折了胳膊,躺在地上疼的嗷嗷叫,还是阮和平先发现,背起她蹿跑了几条路到诊所。
鲁泓妹接她回家时,他就留在诊所和熟人喝茶。
因为丈夫出现,鲁泓妹才放弃和儿子的缠斗,她想起灶台上的老鸭汤可以关火了,示威般地再次冲阮灵甫挥舞了下擀面杖,便转身走去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