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拆了赵勋的信。
“近日拜访了几次岳母,虽初始气氛并不融洽,可昨天再去,她态度却有着莫大的转变。”
“中秋节礼也已备好,择日我亲自送去,等你明年回来时,岳母必已对我欢喜不已。”
“你当保重,顾府的事如若不耐,便交由黄章去办,雕虫小技无需多费精力,将人扣了一顿吓骂,没有人敢不老实乖巧,如若你已结了仇,索性就叫他们彻底无法翻身,一劳永逸。”
“宅子修建如何,同安堂可曾开业,顾大夫的名声在庆阳是否畅通无阻。”
“太医院欲在民间选拔太医,招天下所有医术修为高深的大夫,只要条件合适便就能留在太医院。”
顾若离看着,不禁笑了起来,捂着脸面颊微微红了起来……这个人,没有想到写信时,会这么啰嗦。
事无巨细,他都提到了。
不过,他居然去拜访方朝阳了,还没有被赶出来,也算是他的本事。
以方朝阳的性格,没有赶人,已经是厚待了。
说不定,等明年她回去时,他们两个人真的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顾若离又看了一遍,靠在车上笑了起来,才小心的将他信收起来,拆开了方朝阳信,一看之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你这个死丫头,我百般警告你,不要招惹赵远山。你胆子不小,居然还让他送你回去。”
“是不是你们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他的脑子被马蹄踩踏了吗,现在每个几日就来拜访我,锦衣绸缎如流水一样的堵在我院子里,他当我这里是内务府的库房吗!”
“我警告你,你要真如他所言和他私定了众生,你就给我待在庆阳不要回来了。”
“我方朝阳没有你这么笨的女儿。”
“真是气死我了。他说他过几天还要来,我得让李妈妈备着一锅热水,侯在门口,见着他就泼在他的脸上。我就不懂,他哪里来的脸,居然敢到我跟前来求亲,送我中秋节礼,我是没有人送礼了吗,稀罕他的东西。”
“我再和你说一遍,你就是剃头发做姑子去,也不准对赵远山动心!”
“还有,肖氏一家子你不必手下留情,这样的人你留着指不定下一次他们就再出什么幺蛾子,只管一锅端了,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那破地方有什么可待的,早点回来!”
顾若离捧着信,一时呆了,又忍不住将赵勋的信拿出来看!
不是说方朝阳态度很好嘛,怎么转眼她就看到方朝阳在信中数落埋怨他?!
顾若离揉着额头,又忍不住失笑。
“真够可以的。”顾若离无奈的道,“一个只说好话哄,一个只用恶言威胁。”
她就说,方朝阳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她几乎能想的到,方朝阳和赵勋见面时,是什么样的场面。
其实,半个月前方朝阳也想不到,有一天赵勋会恭恭敬敬的给她送中秋节礼,她沉着脸看着坐在对面正儿八经喝着茶的赵勋,恨不得将手里的茶盅扣在他头上。
或者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被人换了。
他怎么就能有这么厚的脸皮,坐在这里云淡风轻喝着茶呢。
方朝阳气的揉了揉额头,眯着眼睛望着赵勋,道:“赵远山,你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赵勋正要开口,她忽然抬手制止他,“你不要喊我岳母,好好说话。”
“岳母!”赵勋仿佛没有听见,字正腔圆的喊着,“我要给娇娇送东西去,你可有要一并送的。”
啪的一声,方朝阳将手里的茶盅朝赵勋丢了过去,赵勋不慌不忙侧身避开,茶盅好似长了眼睛,绕过他落在后面的地上,摔的粉碎。
方朝阳大怒,指着他:“赵远山,谁是你岳母,我没有你这个女婿!”她说着,觉得不解气,怒道,“我现在连女儿都没有了。”
这是连顾若离都不认了。
“顾氏族人要过继孩子承爵。”赵勋依旧端着茶,神色淡然,语气也丝毫没有受影响,“岳母不用叮嘱娇娇几句?”
方朝阳闻言一怔,怒火顿时被赵勋转移,她问道:“过继孩子,承爵?”她被气笑了,“一定是那个老太婆做的事,她居然有脸说过继的事!”
赵勋也颔首,道:“娇娇写了奏疏上京,还说找到了一位同父异母的兄弟。”
“兄弟?!”方朝阳脸色一冷,“顾正言的孩子?”
“奏疏中确实是这样说的。”赵勋回道,“一个七岁的孩子,是一位徐氏所出。”
方朝阳没有说话,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女人,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永远都不想知道……
这么说,当时那个女人并没有滑胎,而是将孩子生下来了!
可真是讽刺,顾正言口口声声说没有瓜葛,最后却在死后叫人翻出来了。
丢人!
“所以呢,她求封了?”方朝阳凝眉看着他,赵勋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方朝阳,淡淡的道,“不过娇娇似乎不信。问过我意见此事如何处理。”
方朝阳不满,居然问赵勋意见,她没好气的道:“然后呢。”
“此事涉及岳母,赵某认为还是您来定夺比较好。”他说着,露出您是长辈,只要您说了,我们就听您的表情,恭恭敬敬的。
方朝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挑眉道:“你在问我意见?”
赵勋扬眉,一副理所当然。
“那留着做什么。”方朝阳冷哼了一声,“留着给她爹上坟继香火吗。”
赵勋颔首应是:“知道了,我这就给娇娇回信,圣上的手谕,我会去办!”
真是百依百顺啊。
“肖氏那个老不死的呢。”方朝阳想起肖氏就觉得讨厌,赵勋又看着她,“岳母言下之意,当如何做?”
又问她?方朝阳就道:“不用管她死活,她也活不了几年了。她们家的几个男人都别留,不杀也给我送去充军去,一个个的贼眉鼠眼,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勋应是:“如岳母所愿。”
方朝阳就盯着他:“赵远山,你不要以为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我就同意将娇娇嫁给你。”她指着赵勋,“你看看你现在,再想想你过去,你哪里配的上她,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门外,李妈妈听着一脑门的汗,郡主这话说的也太重了,不管怎么样,赵将军无论是从相貌还是地位,在大周也是屈指可数的。
她这样说,有些偏激啊。
“此事不急。”赵勋不急不慢,“还有一年时间,岳母可以再考虑。”说着他站起来,“还有事,赵某告辞了,岳母若有吩咐可遣人去找我。”话落往外走,李妈妈听到动静立刻给他打了帘子,赵勋微微颔首出了门。
“赵远山,把你的东西一起带走。”方朝阳指着赵勋,赵旭回身抱了抱拳,“姑母不必相送,告辞!”话落,就出了门。
还知道在院子里当着外人的面喊她姑母。
刚刚一口一声的岳母喊的可顺溜的很。
“赵将军。”崔延庭正好路过,惊愕的道,“您这是……”他总不会是来拜访方朝阳的吧。
要真是这样,那看来外头传的,赵勋和顾若离的事就是真的了。
方朝阳真要做赵勋的岳母?!
崔延庭拧着眉脸色很不好看。
赵勋没有理他,大步而去,崔延庭回头去看方朝阳,方朝阳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摔了帘子回了暖阁。
“这个死丫头。”方朝阳气的不行,“给我拿纸笔来,我给要死丫头写信,这口气我不出了,我就不是方朝阳。”
李妈妈应了一声,不得不将笔墨送来,小声劝着方朝阳:“以赵将军的脾气,哪能听您这样说话。奴婢看他这是真喜欢县主,您就客气点。结不了亲也不至于结仇啊。”
“不用结仇,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有仇。”方朝阳怒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心黑着呢。”
李妈妈噗嗤一笑,道:“郡主您这是把自己比喻成鸡呢。”
“我是给他气糊涂了。”方朝阳回道,“娇娇年纪小,被他给迷惑了,他这样的人,若真的嫁过去了,将来过的不好你连走都没有可能。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也不能嫁给赵远山这种人。”
李妈妈却觉得赵勋还是很好的,他那样的人能委下身段求着方朝阳,可见在他眼里顾若离有多么的重要:“不管他什么样子,只要他能对县主好,其实就可以了。”
方朝阳根本没听,盛怒之下写好了信递给李妈妈:“把信送出去,立刻就送。”
李妈妈应是出了门,刚去外院找崔安,就碰到他要匆匆出去,她笑着道:“你这是做什么去呢,”
“伯爷给杨阁老府中送一副字画,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就只能亲自去走一趟了。”崔安说着问道,“妈妈找我什么事。”
李妈妈就将信交给他,叮嘱道:“早点送走,郡主很着急。”
“成。”崔安接了信一看是送给顾若离的,就道,“县主来信了吗,她还好吗。”
李妈妈就笑着点头:“县主沉稳,到哪里都不会过的太差。”又道,“说起来,杨公子那边是不是要办酒席,你今儿打听一下,我也好准备礼。”
杨清辉殿试中了榜眼,听着这还是圣上不想让杨氏风头太劲压了一下,因为杨文雍刚官复原职回了内阁,他这边若是得了一个状元,难免让他们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好,我今儿去问一下杨公子。”崔安说着,匆匆出了门。
李妈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就回了内院,崔甫和崔岩正从内院边说边笑的往外走,见到李妈妈三个人也没有打招呼,擦身而过,崔甫就问道:“那个丑女应该已经到了吧。”
“怎么还喊丑女。”崔岩皱眉,崔甫就笑了起来,“喊顺口了,谁叫她丑了那么长时间,刚漂亮了几天就走了,我都不记得她长的什么样子了。”
崔岩无语,想到他听颜显说的事,顾若离六月底就到庆阳了,这会儿怕是医馆都重开了。
“二姐呢。”崔甫想起来几天没有见到崔婧文,崔岩就心不在焉的回道,“宜春侯夫人邀她过去做客,她早上就去了,估摸着一会儿要回来了。”
崔甫咦了一声,来了兴致:“那我们也去吧,我好久没有见到颜世子了。”
崔岩忽然就没了兴趣,摆手道:“不去,你自己找人玩去吧。”
崔甫就憋着嘴哼了一声。
顾若离请了黄章出面,正是分宗出来,以后别人是称呼她为庆阳顾氏三小姐,还是三小姐,就看将来她的同安堂做的有多大。
这种称呼,便只是看谁更有名气一些。
顾氏的祠堂就建在宅子的东北角,两幢小楼,该请的牌位还是会请进去。
顾解兴来找她:“……这子嗣的事,你还是要考虑一下。”又怕顾若离误会,“我不是说承爵,只是想着我大哥有人供奉香火。”
“我知道。”顾若离沉声道,“过继个孩子就算了。至于供奉香火,以后再说,有我在一日,香火自然就不会断,等那日我要是去了……再另想办法吧。”
她都这么说了,顾解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老祖宗病倒了。”顾解兴说着有些解气的样子,“还真是将那个孩子留家里了,现在一大家子女人,就只有两个不懂事的男丁撑着,要不了几年,也就败了!”
顾若离就看了眼顾解兴,没有说话。
顾解兴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终于言归正传:“那个……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要是去京城开一间时珍堂,你觉得可行得通?”
“四叔祖要是有本金当然可以去。”顾若离道,“只是京城不同于别处,竞争也要激烈许多,您想好了,我没有意见。”
这话说了,等于没有说啊,顾解兴喝着茶满脸的尴尬,他来问,就是想说,我要去京城开要药铺,你帮着打点一下。
可是他也知道顾若离不待见他,想了想,顾解兴决定去找顾解福来。
顾若离似乎就他一个人给点脸色,其他人一概不搭理,说不是亲戚还真就不是亲戚了。
“顾大夫。”说着话,外头来了病人,顾若离迎了过去,道,“请坐。您那里不舒服。”
“我也没事了。”顾解兴起身自顾自的道,“你忙你的吧,不用送。”
顾若离头也未回。
顾解兴灰溜溜的走了。
“我这几日嗓子疼。”病者干咳了两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寒还是因为前几天吃了辣的缘故。”
顾若离颔首,道:“你张开喉咙我看看。”病者就张嘴给她看,顾若离看了半天也看不清,就去点了灯过来照着,她放了灯拿了只筷子来压住对方舌头,这才看清了。
“有些化脓了。”顾若离道,“我给你开苦酒汤,你回去后少含少咽。”
病者应是拿着方子去抓药,等他走了,顾若离和顾掌柜道:“我方才给人看喉头,有些不便,您能不能用木条做成个扁平的板子出来,略长一些,以后再查看这样的病症,也能方便一点。”
“是什么样子的。”顾掌柜来了兴致,顾若离就用炭笔画了样子出来,顾掌柜笑道,“这个好做,也不用木条,竹篾修剪好了就可以用。”
顾若离觉得也行,到时候暴晒再消毒,应该问题不大。
“大夫,大夫!”正说着,忽然外头有人冲了进来,血腥味也随之而来,顾若离回头去看,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就看到进来两个人,一人背着另外一人,那人赤着胳膊,健壮的左臂上一道不规则的划伤又深且长,血没有止住,正顺着两个人的胳膊往下流。
“这是怎么了。”顾若离惊骇不已,“背到床上躺着。”
毛顺义是外科大夫,看见人是外伤,熟练的拿药过来,就要朝伤口撒,顾若离忙按住他:“这个伤口太深了,而且还脏,不能只止血。”
“那怎么弄。”毛顺义一愣,顾若离凝眉和欢颜道,“去给我弄点清水来,越多越好。”
欢颜也不问做什么,匆忙而去。
顾若离找到了动脉,用按压止血的方式压住了动脉,就去问背着病人进来的男子,问道:“这伤怎么弄的?”
“牛怼的。”那人一头的汗,粗粗的用袖子抹开,露出一张常年暴晒的脸,黑亮亮的,“牛在犁地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疯了,怼了他一下,就成这样了。来的一路一直流血不止,进门前晕过去了。”
顾若离让毛顺义找绳子捆住手臂上面,腾出手来给男子扶脉,凝眉道:“失血过多,导致昏迷。”
若是能输血就好了。
“水来了,水来了。”欢颜端着盐水来,顾若离将病人的胳膊放下来,小心清洗了数遍,待伤口清洗干净,毛大夫就打算接着上药,顾若离见血止住了,就犹豫了点头。
让毛顺义去处理伤口。
“顾掌柜。”顾若离看着外翻的伤口,问道,“我画出一种针和镊子、钳子的形状,你看能不能找人去做。还有,羊肠线……”她想了想,现在去做养肠线恐怕不行,只能用普通的麻线了。
“好,您画,我拿去问一问。”顾掌柜也很感兴趣,顾若离要画的是什么样子,可等她画出来,他惊讶的道,“这也是针吗?还有这个,是镊子,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