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知道杨铭焕是执委主席,从在南苑进行机场建设的海军工程大队士兵们哪里可以得知这个头衔和自己的皇帝基本上是等同的,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士兵们对于杨铭焕的态度仅仅只是尊重,就好像普通百姓对乡绅的尊重一般,全然不是那种对待皇帝的恭敬,哪怕是下级官员对上级官员的那种恭敬态度都达不到。现在面前这个海军工程大队的军官这通请示,同样让朱由校充满了好奇,“杨爱卿,贵国之民众军士对爱卿态度还真是让朕想不通啊。”
“啊?”杨铭焕没抓住朱由校的论点,只是一脸疑惑地望着朱由校,实际上他的这番举动已经是十足的儹越了,在皇帝面前这么站着直勾勾地望着皇帝,是绝对的不尊重皇帝,轻则痛揍,重则砍头,但是杨铭焕作为旧世界平等思想充斥脑海的新青年,对这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封建礼教嗤之以鼻的态度直接就放到了明面上。他的这些举动在陪伴朱由校的太监内侍们面前是绝对不可思议的,要知道还是从第一次双方会面的时候,杨铭焕就没有跪过,最多也就是跟朱由校微微点头致意,但是身为皇帝的朱由校都毫不在意,他们这些下人又岂敢多说?更何况皇帝对于这些来自外国的人客气不已,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乐不思蜀,连紫禁城都懒得回,吃住全在南苑,他们就更不敢多说了。
对于朱由校而言,他走到哪里都是万民跪拜,只要自己说话,下面就是鸦雀无声。另外他早就已经非常厌烦了那些官员们跟他阳奉阴违甚至直言忤逆自己的表现,相比之下,杨铭焕对他更多像是朋友而不是君臣,这样的感受让一个当上了皇帝没有什么朋友的他感觉非常新奇同时也觉得很舒适,更别提面前这个杨铭焕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不管他什么问题,在杨铭焕那里几乎都能获得答案。作为木匠皇帝,朱由校对于科学知识的渴望是近乎无穷的,以前倒是在礼部有个姓徐的左侍郎对这些颇有了解,他跟那个左侍郎谈过一些,但是那左侍郎主要是对于天文这些有点了解,却不能如同杨铭焕这般几乎是有问必答,更别提那个左侍郎已经是年近七十的老头了,说话时对自己要毕恭毕敬,耳朵又不是特别好,因此交流起来特别累,最终也只能作罢,将他派到钦天监去主持开局修历,反正这位左侍郎也比较适合这个工作。对世间万物充满了好奇的朱由校得不到答案,终于在现在遇到了杨铭焕,这样的感觉不要太好,因此即便是杨铭焕不像普通人那样对自己三跪九叩,他也丝毫不在意这事情,相反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要效仿唐太宗对玄奘法师的态度,称杨铭焕为“御弟”了,不过是一时半会还不习惯所以才没有这样称呼,实际上他已经是把这个中国执委主席当成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了。
杨铭焕对朱由校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对那名军官大声命令说道,“欢迎你们来到北京,感谢军事委员会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请你们加入已经在这里的海军工程大队,服从他们的指挥。”说完他向那名军官敬了一个军礼,那军官连忙一个立正,昂首挺胸回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远处的增援中队在军官的口令下开始队列转向,朝着远处正在搭建的营房跑去,这样的动作让朱由校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他看到这群仅仅只是辅兵的军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朝着营房跑步,就连动作都整齐划一,这样的训练素质竟然只是一支修路的辅兵,他又如何能够相信?但是面前这些兵又的确没有拿武器,难道他们的武器都是夹杂在货物之中?
想到这里,朱由校向前走去,在他面前巨大的飞艇就好像是一座山一般伫立在空中,眼见为实已经让他不再怀疑面前的飞艇是障眼法了,开玩笑,川流不息的人群正在把货舱中的货物从里面搬运出来,那些人搬运箱子的姿势和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作假,里面定然是有东西的。
“以朕的认知,只有船只能有此等运载之力,”朱由校知道杨铭焕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后面,一边走一边说道,“然而你等竟然能让一个如此之大的东西飞上天,真是让朕不敢相信!朕想要登之一观。”杨铭焕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已经噗通噗通跪下去好几个小太监了,“皇上三思啊!陛下乃是万金之体,岂可以身试险啊?”
“怎可称以身试险?”朱由校气乐了,“你们跟朕一起看到这么多人从飞艇上下来,他们尚且不怕,朕就怕了?”正打算再说话,一个人忽然一股脑冲到朱由校面前跪下了,把旁边好几个负责保护的内侍吓得魂不附体,他们方才都在看跪下的那些太监,全然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有人冲过来了。若要是这人打算行刺皇上,那这个距离已经基本上搞定了,不过细细一看却又放心下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跛着脚的秦舞扬。
这秦舞扬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哭诉道,“陛下请留步!这飞船正是上次射杀我等的飞船,连人都是同一个!陛下切不可上船啊!”说着他指着旁边不远处正在跟特侦队员进行布防讨论的阳牧秦说道,“就是他!他带领数百人袭击了我等,让东厂的奴婢们死伤惨重!”
“嗯?还有这事?”朱由校疑惑了,扭头望向身后的杨铭焕道,“御弟,有这回事?”说完这句话,所有在场的人都是同时一惊。朱由校虽然一直想要把这句“御弟”叫出来,但是却总觉得嘴巴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来,方才因为手下的人哭诉,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不自觉竟然就叫出来了,这一叫出声来,他自己也不由得呆住了;而杨铭焕直接被吓了一跳,“御弟”这个称谓还只是在《西游记》里才看到过,皇帝若不是对外人有充足的信任,怎么可能称之为“御弟”呢?他虽然在南苑期间几乎是充当了朱由校的科学老师,同时还负责协调武朝与北上海军工程大队之间的事宜,自认为朱由校对自己颇有好感,但是却也没想到居然会到“御弟”这个程度,让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以至于没听明白朱由校在问自己什么;至于地上跪着还在连连叩头的秦舞扬,此刻已经呆住了,既没有流眼泪,也没有继续汲水鸟的动作了,他完全被那句“御弟”惊呆了,什么时候这个中国人的头地位如此高贵了?居然可以被皇帝称为御弟,那么自己算什么?在杨铭焕面前也不过就是个碎催,方才自己那般哭诉其实只是想求皇帝为自己讨回一点公道,但是这句御弟就让他的期望彻底破灭了——陛下怎么可能为了几个奴婢的性命去和不久前才在山西为武国平定叛乱获得大捷的中国人翻脸呢?此刻的他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直接不敢出声了。
“哦!那是一场误会!”杨铭焕思索了片刻,这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连忙说道,“那次想必是双方发生了误会吧……”接下来杨铭焕就把当时的情形加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跟朱由校讲述了一遍,听完了杨铭焕的话,朱由校不由得皱着眉头转向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秦舞扬,“你等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出手?甚至不惜裹挟山贼一起?烧杀抢掠这等事情竟然会轮到朕的亲军来做?真是!真是!”他恶狠狠地说了两句“真是”,但却又想不出来该怎么处罚,正待挥手让人把秦舞扬抓下去的时候,旁边又有人跑了过来。
两旁的侍卫倒是第一时间看见了这人,但是谁也不敢拦,这人正是魏忠贤,魏忠贤满头白发,由于一路小跑过来,身上的衣服都跑乱了,腰带也松了,双手提着腰带别提有多狼狈了,头上的帽子也有些歪斜,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皇帝面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吾皇万岁!”
魏忠贤是今天早上才得到的消息知道中国人的飞艇会到来的,但是他那时候身处紫禁城里,这段时间皇帝连皇宫都不待,一门心思呆在南苑做木匠,他只好偷偷地搂着玉玺悄悄地做“夜皇上”,听到了消息他第一时间就带了一些手下前往南苑。他知道皇帝对于能飞的东西早就充满了期望,现在来了艘能飞的飞船皇帝要是不闹着登船是绝对不可能的,若要是自己不在场,就没人能拦得住,这不连忙赶了过来,但是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动则几十公里每小时的飞艇?好赶慢赶地到了南苑机场的时候,飞艇都已经在卸货了。
“陛下请留步!”魏忠贤连忙说道,“这飞船陛下可不能上去啊!”说着眼巴巴地望着后面的杨铭焕,他虽然没听到那句御弟,但是这段时间却也知晓杨铭焕对天启皇帝的影响力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了,如果杨铭焕阻止朱由校倒还有戏,就看杨铭焕会不会如他所愿了。
杨铭焕此刻也有些迟疑了,飞艇现在肯定是安全的,这都用几天的时间飞了几千公里了,若要是有故障什么的,早就出过了,何至于现在才出毛病?朱由校上艇绝对是安全的,但是面前这么多人都在求皇帝不要上去,他如果对皇帝的冒险举动公然支持的话,势必有可能会得罪这些人,在长远上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因此他思索了片刻说道,“陛下不如先等一等。”
“为何御弟也要朕等?”朱由校有些懊恼地问道,语气已经明显有些不善了,不过杨铭焕倒是找到了充足的理由,“飞艇上此刻还在卸货,人来人往的容易冲突到陛下,陛下万金之体如何能以身犯险呢?另外飞艇上由于长途跋涉,想必有不少东西已经凌乱了,不如等他们整理一番,也可以让陛下的臣子们先试飞一下之后再请陛下亲临。”他的话里意思很明显,皇帝想上去我拦不住,但是找个理由和台阶,假借现在还在卸货先拦一拦,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你们的人先上去试试,不会出事了大家都放心,免得麻烦。
朱由校点了点头,“既然御弟说了,那么就这般吧,朕先回去休息一下,你等先查看一番,一切就绪了朕再去看好了。”说完面色有些不悦地转身走了,地上的几个小太监在魏忠贤的带领下连忙爬了起来跟了上去。至于地上趴着的秦舞扬,朱由校已经把他给忘了,他趴了一小会左右环顾一阵,爬了起来朝着杨铭焕做了个揖,转身就跑开了——皇帝手下人多得是,只要自己不做死去再提起来,朱由校绝对想不起自己这个人是谁来。
等到卸载物资完成,杨铭焕亲自登上了飞艇,跟飞艇的艇长进行了交流,同时也给他下达了命令,先带一些武朝官员和皇宫内侍升空飞一圈,然后掉头回来再接上朱由校再飞一次,满足皇帝的好奇心。虽然说这个归化民飞艇艇长对于满足武朝皇帝好奇心的实际意义表示怀疑,但是命令就是命令,面前这个执委主席还是个徒手把一型飞艇打下来的人,于是乎就照办了。
很快飞艇在一种武国人大呼小叫的伴奏下起飞了,飞艇从低空到中空,五十米到一千米左右的高度都转了一圈,然后返回了机场。官员们一个个腿脚发软地被士兵们从飞艇上背下来,而那些内侍们倒是好不少,即便是也有些腿抖,却都还是相互搀扶着走下来的,通过他们的亲身体会,总算是肯定了飞艇升空是安全的,不多时朱由校便来到了飞艇前,兴致勃勃地对杨铭焕问道,“御弟,那朕现在可以上去了吧?”这句御弟他倒是已经是叫的越来越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