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让开!”特蕾莎站在公爵府的前厅,向拦在她面前的凯雷尼大声咆哮着,就像一头发了狂的雌狮。愤怒的火焰将她的身体烧得微微发抖,褪尽了血色的脸颊上一双冰冷得令人心悸的眼睛放射出噬人的光芒。
她的亲卫们已经被守备军集体缴下武器,控制在了守备军营,那场刚刚结束的骚乱就发生在她的眼前,她甚至看到了心爱的弟弟,索维兰被佩斯林击倒在地,最后让一群卫兵押走的场景。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办法,因为数十名卫兵将她团团围住,将她彻底变成了这场悲剧的局外人。
城门处一片狼藉,只剩下被踩碎的花瓣,布满脚印的红毯,还有顺着砖缝流淌的血渍。夜莺城的贵族们早已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总会有人收拾残局的,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他们操心。佩斯林还有奥布里则像鬼魅一样趁着乱局消失无踪,穆里希则第一时间离开了现场,赶往了公爵府,他要面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特蕾莎在一切过去之后愤怒地推开了包围她的卫兵,紧跟着穆里希的步伐追向了公爵府,而城门处的凯雷尼同样如此,不过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未婚妻。事实上,这些卫兵没有人会真的对夜莺城的大小姐还有她的未婚夫动手,既然骚乱已经结束了,“控制”自然也就解除了。
“冷静!瑞莎!……”凯雷尼表情痛苦地说道,他的腿伤距离痊愈还差得很远很远,刚刚那场激战重新将他的伤口扯开了,此时正发出阵阵的剧痛。“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维兰已经被抓起来了,你现在就算找到穆里希又能怎么样?杀了他么?无论如何,他始终都是你的父亲啊!”凯雷尼看着特蕾莎的眼睛劝道:“请相信公爵大人,这件事远没有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
特蕾莎的目光闪烁着,晶亮的贝齿咬住下唇。“他,不是我的父亲!”说着绕过凯雷尼,大步走向后面的公爵寝宫。
仿佛是感到了公爵府中压抑的气氛,所有奴仆都小心地躲藏起自己的身影,空荡荡的寝宫中竟然没有一丝人影,甚至连卫兵都退了出去。模糊的争吵声在特蕾莎的耳朵中越来越清晰,直到来到尤朵拉的卧室外面,特蕾莎终于听清了来自她母亲的声音。
没等特蕾莎推门进去,后面的凯雷尼便将她悄悄拦住了。特蕾莎回过头,看到她的未婚夫缓缓地摇了摇头,于是犹豫了一下,和凯雷尼一起退到了一边,这样的场合的确不适合他们二人直接闯进去。
跟外面死寂一般的气氛不同,西境公爵尤朵拉的怒火正在席卷着眼前的一切,这座装饰华贵的卧室仿佛就要燃烧起来一般。“你怎么敢!穆里希!你怎么敢囚禁我的索维兰!”尤朵拉的声音高亢锋利,蔓延着无法熄灭的怒火。
她的胸膛起伏着,一身艾绿色的束腰长裙衬托出饱满高挑的身段,乌黑微曲的长发在她晶莹白皙脸颊边垂下,即便疾病让她的肤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但是没人能够否认,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美人。如果说特蕾莎的美丽中夹杂着一丝生性难驯的狂野,那么她的母亲,则是美得如此精致,甚至有些令人望而却步。
可就是拥有这么一位美丽妻子的男人,却还是出轨**了,所以当初事件曝光时,很多贵族都难以置信,甚至以为这是下作的流言中伤,但后来事态的发展还是证明,有些事情无法理解,但不代表不会发生。
“回答我!”尤朵拉从书桌上抓起一只镶金茶壶,用力砸向了穆里希。
穆里希狼狈地往旁边一躲,“啪”的一声,那只尤朵拉曾经最喜欢的器具直接击在墙上,炸碎成块块晶莹的瓷片。“你要我怎么办!看在主神的份上,难道你想为了那个四处逃亡的‘王储’,将整个西境行省绑到战车上,撞向奥勒姆王国么?!”穆里希大声辩解道,“你疯了么?!尤朵拉!看看你的对手是谁!那是整个王国的力量啊!这场战争毫无悬念,只有死路一条!你懂么!死路一条!”
“你在说什么!那个孩子是索维兰!艾登和埃芙蕾的独子,我们的亲外甥啊!”尤朵拉的泪水溢出了眼眶,她的声音甚至带着沙哑的颤音,那不是因为心痛,而是对眼前这个‘丈夫’的彻底绝望。“他才是奥勒姆王国唯一的继承人!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么?!索维兰逃到西境行省,却被自己的亲姨夫关押起来!你都干了些什么!为了你那可笑的,一钱不值的性命,整个西境行省的尊严,都被你卑劣的行径败坏殆尽,甚至荡然无存!”
穆里希的脸色一片青白。“真正疯了的是你!为了那可笑的尊严,还有什么忠诚、正义……该死的什么都好!你就要放弃生命么!见鬼!我不会,我绝对不会!”他语无伦次地挥舞着手臂,“再说!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么?!哈,只要王储出现在西境行省,我们就必须站到王国的对立面!可是谁能想到,我们根本不承认这是真的王储!”穆里希的目光中放射出得意的神采。“看看那盛大的欢迎仪式!看看这个出其不意的办法!尤朵拉,你应该谢谢我!既保全了你身为公爵的名声,又为整个行省消弭了即将爆发的战争!”
尤朵拉嘴唇颤抖着倒退了两步,将手臂撑在身旁的长桌上,才没有让虚弱的身体倒下去。“你以为其他行省公爵们是和你一样的傻子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穆里希啊……你才是真正的傻子!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你‘不承认’的鬼话么?你会再次成为王国的笑柄,再次!”
“谁管他们信不信!我们只需要一个名义!让自己脱离危险的名义!有谁在意名义的真假与否?就像西里安的‘叛国罪’一样!谁信!”穆里希尖叫道,不停用拳头击打着桌面,“而且佩斯林已经给了我承诺!王国,绝对不会与西境行省为敌!”
“啪!”尤朵拉的耳光在穆里希的脸上留下一片红印。“不要跟我提那个卑鄙的名字!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只会在角落中策划着自己的阴谋!”她指着穆里希一字一句地说道:“跟他们合作,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拖上砧板的鱼肉,任其宰割!”
穆里希抹掉了嘴角上的血迹,声音低沉无比。“可是你不能否认,就是这两个卑鄙的家伙,在王权的角力中最终获胜了……”他说,“而你口中正义的化身,一个在厄斯克山上吹着冷风,另一个成了肮脏的‘叛国者’!”
“闭嘴!”尤朵拉气到极点,又一记耳光抽了过去,不过这次却被穆里希捉住了手腕。“把你的脏手拿开!”女公爵挣扎着说道,一双眼睛愤怒地盯住对方的面孔,“立刻将索维兰给我放了,然后滚回你的芬里斯堡!不然我会以行省公爵的名义,下发政令!”
穆里希表情狰狞地甩开尤朵拉的手腕。“下发政令!见鬼!整个西境行省,除了你好女婿的利斯特家族,那个该死的红堡伯爵领之外,谁会和你一起跳进战争的火坑!还有谁!”他大声叫道,“看在主神的份上!你要我怎么办!当着那些刚刚目睹我抓人的贵族的面,转身放人?!我是芬里斯伯爵,你的丈夫!我的体面在哪里!”
尤朵拉笑了,笑得有些刺眼。“你的体面?这个高贵的字眼,早在数十年前,你拥入那个女人的怀抱时,便彻底消失了!”她的声音冷酷无比,“离开夜莺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你这个胆小的懦夫!”
“闭嘴!我不是懦夫!”被驱离公爵府长达二十余年的屈辱,被贵族们看向自己时永远流露出的轻蔑,突然在心底汇聚成一股恶毒的怨怒,穆里希大声咆哮道:“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野狗!我不是!”说着,抓起书桌上的拆信刀,刺向了尤朵拉的胸口。
鲜红的血液在空中一闪而逝,激烈的争吵声突然戛然而止,变成了最为沉默的死寂。穆里希嘴唇颤抖着看了看沾满血迹的手掌,又看了看胸前慢慢晕染出一片血色的妻子,仿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尤朵拉的身体靠着长桌缓缓瘫倒下去,将桌上的饰物摆件全都带到了地上。
“不……不……”穆里希失魂落魄地摇着头,茫然的双眼仿佛已经失去了焦点,他快速向后急退了数步,竟然将自己绊倒在地。“不……我不想……我不……”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去,充满恐惧的眼睛却无法离开那柄齐根没入的拆信刀。
“咳咳……”尤朵拉剧烈地咳嗽着,嘴角上溢出了一抹鲜血,她的额头缀满了冷汗,脸色苍白无比。“我……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她斜倚在桌腿上盯着穆里希轻蔑地说道,血水从她白皙如玉的指缝中喷涌而出,将长裙染得一片通红。
“不!不!我不想的!……”穆里希突然像个发了疯的病人,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冲向了卧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