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看着略清减了些, 却不甚憔悴,至少不似那些深宫怨妇般的美人儿, 既不长吁, 也不短叹。她是个聪明人, 皇帝温柔体贴时能守分寸,皇帝一旦端出皇帝的架子, 她便也顺而变成了奴婢样,恭敬顺从,毫无自主。曾几何时,韦欢也想过要学婉儿的这模样,温驯怀柔地对待太平,却终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终至于放弃, 因此看着婉儿淡然的模样时,心中竟隐隐地生出些钦佩——还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婉儿只怔忡了极短暂的时间,看小奚一眼, 这小侍儿乖觉地退出去,带上了门。韦欢看她们并没有替自己准备茶点的意思, 便自己动手拿了一只杯子,倒了茶,品一口, 向婉儿轻笑:“圣上不过一时心绪不顺,日常发些脾气,未必便是针对你, 上官承旨又何必自苦至此?”
婉儿淡淡道:“卑贱之人,只合卑贱之物,不敢僭越。”
韦欢一笑:“御口亲赐紫服金带,视同三品以上,若这样的人还是卑贱之人,那都中能有几个贵种?”
婉儿听她出言粗鄙,不自觉地蹙了眉,却不反驳,只一低头道:“王妃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韦欢略有些惊奇地看她,手捏着杯子转了一圈,轻轻笑道:“上官承旨这份忍功,欢…自愧不如。”
婉儿口道:“不敢。”又道:“王妃此刻前来,又做这样妆扮,不知是为了何事?”
韦欢不答,只是笑眼看她,婉儿被她一看,便益低了头,做出恭谨的模样:“贱地不足辱贵人,且宫门将锁,宫禁森严,虽王子犯法,亦与庶人同罪,望王妃善自珍重,尽速还宫。”
韦欢道:“你放心,我只说几句话就走。”看婉儿做出恭聆教训的模样,反倒生出些逗弄她的**,浅浅一笑,道:“那一日宫宴,陛下与承旨之间发生的事,我都看见了——是陛下的不对。”
婉儿面色不变:“陛下乃是宅家之主,执巾栉本是贱妾分内之事,陛下要妾服侍,妾未能恭从圣命,错在贱妾,待病愈后,当亲自上疏,向陛下请罪。”
韦欢笑道:“听闻上官承旨请陛下在宫中设立图书馆?这岂是贱妾辈的分内之事?”
婉儿抿了抿嘴:“古之后妃,如班婕妤、左贵妃辈,皆曾上疏劝谏天子,可知后妃上疏,进言建策,乃是古之旧例。贱妾不才,觍居承旨,图书馆事虽非妾分内之事,但上疏建言一二,大约还算不上僭越。”
韦欢故意露出些刻薄的笑:“班婕妤、左贵妃,那都是列代名妃,留名青史,上官承旨自认可与她们比肩么?她们的夫婿是皇帝,妇人向夫主言事,本是名正言顺,上官承旨对当今陛下,却没有妇人劝谏夫主的名分罢?”
婉儿深深地看了韦欢一眼,直起身道:“天不早了,王妃想说什么,一次说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