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亚大剧院的命名跟狄俄涅街区和某件咖啡屋相同,同样选自希腊神话里的神祗。传说中,主神宙斯与记忆女神谟涅摩叙涅的结合诞生了九位缪斯女神,而塔利亚负责掌管戏剧。
以古希腊、罗马神话神祗和古罗马皇帝命名建筑和街区,这是君士坦丁堡居民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起了家园养成的习惯。所以除了在提亚街道的塔利亚大剧院之外,君士坦丁堡里还有十数个叫做塔利亚的剧院。只不过不论是在规模上,还是在表演水平上,一百年多以前拔地而起的塔利亚大剧院远远超过他们。这在中世纪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这种行为可以被视为信仰崇拜邪神,而在基督信仰里,崇拜其他神祗就意味着死。
别以为西欧蛮人出身的基督徒才这么干,东边的做得也不少。过去,我以为既然十五世纪开始的文艺复兴是由于得到了拜占庭帝国流失的手稿和逃亡的学者艺术家,那么继承了罗马帝国衣袍的拜占庭帝国文化一定很璀璨,很辉煌。其实,答案是也不是。拜占庭帝国的文化确实很辉煌,但这个辉煌只是片面的。
从罗马帝国立基督教为国教以后直至灭亡,一共一千多年,整个帝国再没出现过另一个写出《诗艺》的昆图斯·贺拉斯·弗拉库斯,没有任何诗人能达到奥维德的《变形记》,《爱的艺术》和《爱情三论》水准,更没有人像普布留斯·维吉留斯·马罗那般写出媲美《荷马史诗》的恢弘巨著《埃涅阿斯纪》。没错,不管是精美的马赛克壁画,还是恢弘的大教堂都掩饰不了那一千年的文明里面的拜占庭帝国的文化是被教会用刀阉割过后的文化的事实。
在过去,意大利因为靠近君士坦丁堡又因为坑了罗马帝国而富得流油,后来罗马帝国的崩溃让居住在里面的大量学者和艺术家逃亡到那里,进而让意大利半岛成为文艺复兴的温床。但在这个世界,君士坦丁堡没被攻破,所以在黑死病过后,君士坦丁堡成了文艺复兴的最大发源地。
我那个前任的儿子对此负有很大的责任。虽然他本意是想削弱教会的影响力和巩固帝权,但却间接地推动了教会对信仰控制的削弱!佩妮维斯,不,算了,我觉得从现在开始称呼她为文艺少女比较贴切。文艺少女和一大群艺术爱好者都算是那个家伙一番折腾之后的最大受益者。
脱掉显眼的长袍外衫,放到马车上。我让马夫带着一个侍者回家一趟说下情况,另一个带我的口信搭乘文艺少女家的马车去她家。安排完,我从后面追上前方的俩文艺爱好者。
远远地只见汉斯站在一边,一脑袋黑线,原来却是文艺少女和文艺青年正就着一个很神奇的物体进行交谈。
“在伦理学上,普罗提诺认为,灵魂趋向自然,灵魂从理智中流溢出来。普罗提诺还说过,作为第三本体的灵魂即柏拉图所说的世界灵魂。它是一种能动力量。它的能动性表现在变动不居,活跃于各个领域,当它被分割在个别事物之中时,作为推动事物变化的内部动力。”
“没错,新柏拉图主义确信世界有两极,一端是被称为上帝的光源,另一端则是光源照耀不到的黑暗,我们便处在其中,但新柏拉图主义强调,完全的黑暗并不存在,只是缺乏一个契机照耀。我们的灵魂因为最靠近上帝,只要通过感悟和修行便能化身光芒与名为上帝的光源融为一体!”
….我突然明白了汉斯为嘛一脑袋黑线地站在这里了:“他们是在讨论新柏拉图主义?”
汉斯回头:“我如果没听错,我想是的。”
“可是,这个让圣人奥古斯丁借鉴的学说不是跟构建宗教哲学沾边的吗?一个拎着小鸡鸡撒尿的喷泉雕像跟普罗提诺的新柏拉图主义有什么关联?”
我忽然发现汉斯的脸跟姚明笑起来的样子好像。
“呵呵呵,是啊,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我也不知道啊。”
没等汉斯说完,那边的腓特烈就给出了答案:“雕像实在太美了,雕像的创造者一定是通过自身的感悟,让上帝点燃了他灵魂的创作光芒,才使得他创造出如此美丽的艺术!”
我也跟着一脑袋黑线了!
当罗马的文艺少女遇上从德意志来的文艺青年,两者产生的火花足以用晃瞎眼来形容。
从君士坦丁广场到提亚街,两个人偶遇一家百年老店便能从苏格拉底扯到高卢人,谈完《荷兰史诗》就聊到一本闻所未闻的《十日谈》,刚才正好撞见一查士丁尼时期的古雕像,现在正滔滔不绝地侃着普罗柯比这位罗马古典末期史学家在《战记》中对查士丁尼大帝的歌功颂德到《秘史》对查士丁尼大帝批判的巨大反差。
我好歹也自问是个上通五千年,下知数百年的有识青年,可面对这两人,我甘拜下风,远远地站在一边,假装我不认识他们。
大剧院到了,文艺少女总算记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她心情似乎很不错,笑眯眯得像只小狐狸,“还在这里发什么愣,快去买票啊!要四张!上等的!”
现在的剧院形状是从古希腊露天剧院发展过来的,半圆形的结构能让观众不论坐在观众席上那个地方都能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前排的普通票卖得比后排的要贵一些,包厢以及上等厢房数量有限,很少有人能够在不预约的情况下能够买得到票。所以文艺少女着实给我出了个难题,不过我清楚这不是她的刻意刁难。想来是她往常在剧院都有管家或家人安排好了,并不知道剧院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