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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缴令实施顺利,亲兵们回报,士卒们痛痛快快地接受了命令。
这得归功于忆苦大会的成功举办。尤其是文华国部。文华国亲自上场,回忆过去,实实在在;展望未来,描绘一个令人神往的前景。士卒们的情绪被充分调动,既庆幸自己没成饿殍,又对前途充满了希望。士气高涨。
解决了这一个重要的麻烦,邓舍心里轻松许多。次日一早,天没亮,他就起了床。赶到城门,送陈虎、河光秀部出城。
黑蒙蒙的天色下,冰凉的风卷动高高的大旗,飒飒招展。军队一眼望不到头,沿着城中的大道,行走间荡起漫天的尘土。军官驰马一侧,鼓声约束着,雄赳赳列队而行。
此次攻城,粮草自带。为防备高丽人趁虚来袭,邓舍和陈虎约定,争取五日之内破城。万一城池守卫顽强,至多给十天的时间;若敌人派来援军,视情况而定,势大的话,即刻回城,再做打算。邓舍千叮咛、万嘱咐,城池若破,万勿屠城。
陈、河两部之后,文华国部也要出城筑营,直到将近午时才算结束。等候半天的吴鹤年,满头大汗地跑前跑后,和罗李郎们一起,驱使高丽壮丁,抓紧来修城墙。
邓舍叫来负责修缮的军官,严命必须在三天之内大致修好。城中少了几千人的部队,空旷许多,莫名的忧虑浮现在他的心头,越来越强烈。
登上城楼,他朝西南方远望,陈虎部走得远了,山陵、麦田之间,宛如一条长蛇,蜿蜒延伸向未知的前方。天,又阴沉起来。
“再多派些游弋,散得越远越好。”邓舍吩咐赵过。敌人趁机来袭的话,只有两条路,一条从西南来;一条翻过山脉,从西边的山口来。他叮嘱道:“山外也要派些人,一天三报。”
赵过领命,自去办理。
觑见他稍有空暇,吴鹤年小跑着过来请示:“将军,高丽大户连着求见,见是不见?”城破之后,高丽大户多惨死抄家,侥幸没死的,两三户顺民而已。吴鹤年奉邓舍的命令,将他们尽数征入总管府,任了职。
“不见。”邓舍干脆利索地回答。
前几天见汉人大户的情景,他可一点儿没忘。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再晾他们几天罢。转身下了城楼,想起来一事,吩咐亲兵:“带几队弟兄,跟着吴总管,去认认大户们的门。一家留一队,好生保护,禁止他们互相来往,严禁出城。”
此时城中空虚,需得加紧谨慎。
他今天要做的事很多。匆匆吃了些饭食,下午还得去视察筑营进度,同时展开小规模的轮番操练。大校场没修好,选了城外一块平整的地方,以精干老卒为教官,以百人队为单位,各认旗鼓,教些棍棒拳脚、简单阵型。至于骑兵,除了巡弋定州、双城的两队之外,也按百人队的单位,练习骑射。一气直到深夜。方才归营安歇。
按照邓舍的意思,他巴不得通宵操练,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合实际。饭,总得一口一口地吃。黑黝黝的天空,乌云堆积,微茫的月色,看不清道路。亲兵们打起火把,腾腾的火光,映红了邓舍精神抖擞的面容。
踏月而出,踏月而归。他一天不曾休息,精神仍然十分旺盛。
他就像是一个陀螺,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促使着他、不停歇地转动。他不觉得累,他乐在其中。他偶尔也想过,要休息会儿。可每一次,坐不了半刻钟,他就浑身难受,似乎非要去做点什么不可,否则就不能安心。
在府门口,碰上了王夫人,长裙瘦袄,倚门而立。看见他回来,远远迎上。
邓舍跳下马,缰绳丢给亲兵,问道:“天色已晚,娘子还未安寝?”
连着几天,王夫人天天如此。不论邓舍回来多晚,她必定等到为止。邓舍劝了两次也没用。
“将军伤势未愈,天天晚归,奴放心不下。”王夫人柔声答道。不等亲兵伸手,她体贴地接过邓舍解下的披风,细心叠好,捧在手上,“夜黑风大,将军请快进屋,不要着了凉。奴就去通知厨房做饭。不知将军今日,想吃些什么?”
她以前只在和邓舍独处时,自称为奴;如今,当着别人的面儿,也自自然然地这般自称了。邓舍不曾觉,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现。
“随便就好。”邓舍随口答道。
应付过王夫人,邓舍转入楼阁。两个侍女随着进来,端水沏茶。
邓舍醒后,王夫人病了的那天,服侍的就是她们两个。十来岁,身量未成,韶颜稚齿。器架上的茶碗放得高,她们够不着,一个踮着脚尖去拿。一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夜色寂静,声响传出老远。
邓舍正在对照地图,翻看笔记,寻找以前的攻城战例。听见响动,抬起头,见她们两个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站在摔烂的茶碗前,一动不敢动。
门外传来亲兵的询问:“将军?”
“没什么事儿。”邓舍回答一声;和颜悦色地对她们道,“不妨事,收拾一下就好。”起身,自去拿了一个茶碗,放在案上。
他从没和侍女们说过话,一般都是用手势来指示她们,这是头回开口。女孩儿偷偷地抬起眼,飞快地溜了他一下,确定他没有生气,忙蹲下来,伸出粉嫩的小手儿拣取碎片。
邓舍记得王夫人提起过,她们皆是城中汉人大户的女儿,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合上笔记,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碎了水碗那个,怯生生地仰起头,说道:“爹爹,奴奴是罗家的女儿。小名儿官奴。”童音清脆,如小溪叮咚。城中汉人大户姓罗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罗李郎。另一个却是她姨家的表妹,姓李,叫住奴。
邓舍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王夫人送上饭菜时,他还在琢磨自己方才的想法可行不可行。孤军深入,不能忽视地方关系。给军官们分田分地,对减轻他们的思乡会起一点作用。但还不够,对地方来讲,他们依旧是外来者。
单凭军威、索要质子,失之于刚。最好的办法莫过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