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得到邓舍的同意,奔赴济南还需得要有两个前提。
先,要等文华国的第二批援军赶到。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既然要去打济南,就要集中全部的力量,务求做到一击必中。其次,还要先扫清东南沿海的关保所部。正如张歹儿提出的两个办法,或者先行将其消灭,或者遣派一支偏师,围而不打,把他困住。不把东南搞定,与海东联系的通道就大多依然还在元军的手中,后路有敌,去打济南也无法安心。
计算现在文登城中的军马,加上援军,以及续继祖部,共计约一万五千人上下,而关保部只有五千人。至少在局部上,海东目前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换而言之,不必等文华国来,张歹儿、郭从龙便可以先见机行事,把关保打掉。
事实上,文华国第二批援军本来就有另外一个备用的登6计划,即:不走文登,改走莱州。走莱州的话,等同用海路代替了一截6路,可以大大缩短军队奔赴济南的时间。尤其在大雪封路的情况下,这将会更加的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从而或许可以使得察罕措手不及。
等到海上援军全部登6,天色已然昏黑。络绎往城中开拔的军队,纷纷打起了火把。人马喧叫。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条的火龙蜿蜒在雪中。
张歹儿带来的关北军队里,有不少的女真人,都是骑兵。而且不但有熟女真,还有生女真。熟女真即为类似佟生养这样的,接受汉化较多,虽然在汉人的眼里,他们依旧仍为蛮夷,但是毕竟稍微开化了一点。
而生女真则不然,只从外表打扮就可以看的出来,野人似的,带着骨质的装饰,裹着野兽的皮毛,驱驰坐骑,肆意奔腾。他们使用的武器,甚至还有许多骨箭,拉开弓矢,往空中虚虚射箭,表现的都非常兴奋。
可以想象一下,就好比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忽然来到了繁华热闹的大城市,见的都是以前没见过的,吃的都是以前没吃过的,因此表现出过分的兴奋和躁动,显然也是很正常的。
他们用的骨箭,并非海东军中箭矢不够,没法给他们更换。却是张歹儿故意不给他们换的。刘杨曾经对此提出过疑问,问他为何不给生女真换上更好的兵器与铠甲?换上了更好的兵器与铠甲,岂不是对杀敌也有帮助么?
当时,张歹儿笑了笑,回答道:“生女真,彼辈虽有人形,实则与禽兽无异。刘元帅可曾听说过,有谁会给走狗穿戴人的衣服么?俺豢养他们,便如为主公豢养走狗。可用之来杀敌,却绝不可待之如人。”
刘杨问道:“将军待生女真如此,就不怕他们心生怨气?”
“俺去关北前,主公有几句话送与俺,吩咐俺时刻谨记在心。主公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凡蛮夷,弱则请服,强则叛乱,自古皆然。因此对待生女真不可单以怀柔,务必威服’。俺虽没给生女真换上更好的铠甲与兵器,但是给他们的日常吃用皆与我海东士卒无异。”
张歹儿随口点了几个此次随军而来的生女真部落,又道:“而且这几个部落,原本在关北不算大的,要没俺的支持,他们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就比如那竖着海东青旗帜的部落,只在半年间,就侵吞了别的弱小部落四五。他们对我海东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怨望?”
刘杨恍然大悟:“此为示之以好,用之如犬,同时挑拨其内斗,以蛮夷治蛮夷之策。”却与他治理水师中倭人的办法一般无二。
随后出航的日子里,他也亲眼见到了张歹儿在生女真人中的声望,的确像他说的一样。每个生女真对他都恭恭敬敬。即使一个部落的族长,抑或实权人物,在张歹儿的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出。
生女真到底蛮夷,军纪不太好。便在出航的前夜,有一个违反军纪的。张歹儿当场格杀,五马分尸,悬旗杆。没有一个生女真敢对此说半个不字。不但不敢说半个不字,更加的卑躬屈膝,便在那血淋淋的旗杆悬之下,表现的越谄媚巴结。
“元帅此次带来的女真骑兵共有多少?”
入夜不久,张歹儿与刘杨随军入了城中。郭从龙已然安排好人手再去益都送信,带头的依然柳三。办完这件急务后,郭从龙请张歹儿、刘杨来入帅府,给之接风洗尘。席面上,他问出了上边的这个问题。
“总计一千四百人。熟女真四百,生女真千人。”
“熟女真之数尚不及生女真?”
“早先小平章曾奉主公之命,在关北征熟女真入伍。熟女真可战之力,多数被征集一空。留下来的,本将也还需要他们帮着镇戍关北。所以,这次带来的熟女真不多。不过虽然只有四百人,却皆为精锐。大多都是他们本部族的射雕手,弓马娴熟,可堪大用。”
张歹儿对待熟女真的态度,与对待生女真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其中或许有佟生养的关系。佟生养是邓舍的义弟。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但更大的原因,却还是在“以蛮夷治蛮夷”上。尽管熟女真与生女真同为女真,实际因熟女真接受汉化的缘故,并且邓舍也多次有意提高熟女真的地位,所以熟女真并不看大得起生女真。熟女真既看不起生女真,并且他们两者之间,又语言相通、风俗相似。所以,利用这个矛盾,用熟女真来治理生女真,再好不过。
在高丽、关北这块地面上,民族关系很重要。遍布了许多的民族,汉人、高丽人、女真人,甚至还有不多的一些渤海人。稍有不慎,就会动摇政权的根基。不过还好,至少到现在为止,邓舍处理的还算不错。
“先前元帅提出两个对付莱州的办法,不知究竟打算使用哪个?”
……
通往益都的道路上,柳三与数骑披星戴月,饥则食些炒面,渴则吃些雪水。这已经是柳三在短短的十天不到内,第三次走这条道了。连续多日,不曾得到充足的休息,他甚至可以坐在马上就直接睡着。
郭从龙挑选人去再给邓舍送信时,考虑到柳三连日来的劳苦疲惫,倒是有想过换一个别人。但是军情急如火,换个不熟悉的道路,也许会在路程上过多地耽搁时间。因此,不得不还是用柳三担此重任。至少,这条道他走过几回了,哪里有近路,何处积雪太深,无不一清二楚。
前两次,柳三等人都是随身两马。此次则一人三马。昼夜不停。待赶至益都城外,坐骑累坏了两匹。不过本该三四日的路程,只用了两日夜便急行抵达。在城外稍事休息,养足精神,然后故技重施。
柳三依照前番,一样地扮作元卒,熟门熟路,潜入敌人阵中。这一次,察罕没在攻城,但也不要紧。柳三心细胆大,借助夜色的掩护,穿行过元军营垒间的小路,有惊无险地混到城下,随后搭弓射箭,与城上送去信物。城头守卒核实无误,放下吊篮,拉了他们上去。
柳三入城不多时,城中高楼上升起两堆大火。火光冲天,惊动元军骚乱,以为城内要出城偷袭。因为便在这几天里,上次元军的猛烈攻城结束之后,邓舍多用疲兵计,常常半夜敲鼓、抑或放火,作出反攻的架势。元军严阵以待,等候了半晌,却与往常一样,丝毫不见有半个海东士卒出城。轮值夜守的元将骂骂咧咧,鸣金收兵。
短暂的骚动过后,城内城外重归安静。元军的将校士卒们却没有现,便在他们营外的一处小树林中,有两骑疾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