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1月04日~
内阁王守溪,天下穷阁老。
王鏊是少年神童,先夺解元,再下会元,殿试虽不得头名,却也夺得探花,如今虽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有过目不忘之能。再加上徐勋在陕西的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翻阅当年的旧档,因而,他在回过神后能敏锐地分辨出,那建议出自何处。然而,见别人那目光有异,他立时醒悟到,自己发泄似的舀徐勋的话头做法,恐怕是有些冒失了。
果然,紧跟着,他就见徐勋对自己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说:“不愧是王阁老,我刚刚只是举了正统以来议河套之事的种种争执反复,而且刚刚已经说了,这是时任宁夏副总兵黄鉴的提议。”见王鏊老脸一红,显见起头是走神了,而且那走神之中恐怕还有心存愤懑的因素,因而他轻飘飘点明了这一点后,也就不再继续揭人的短,而是继续条理分明地说道,“当时朝议上却觉得此议说来容易做来难,那一带平漫难据,结果便驳了。后来石亨也奏过,将延绥一带的营堡移徙直道,但仍是不了了之,但究其根本,这是万世边防之策……”
徐勋一人之力,自然难以将旧日那些争议在朝议上一一舀出,但杨一清何等人,且不说在陕多年,对河套之地的要紧简直是了若指掌,就是此前上书请重筑边墙,也是把所有陈谷子烂芝麻的旧档都一一烂熟于心。此时此刻借着此前和杨一清商量之后的成果,将从天顺年间一直到成化弘治年间一次次大小战役和朝中纷争摆了出来,到最后见众皆无话,他方才轻轻咳嗽了一声,预备撂下了最后的总结。 /
“总而言之,之前上上下下所争者,复河套之后,地势一马平川,虏寇铁骑四入。如守则兵力不足,如追则马力难及。但河套三面凭河,土地肥沃,耕田种桑皆可自给。只从宁夏塞外小江南之称便可见一般。若是河套屯守,每年可省却租税数十万,转运的士卒人力又不下十余万。而东到偏头关,西到宁夏,这两千余里的百姓都可睡个安稳觉。而说此地平坦不可守的,周朝朔方,汉代河西郡。那又是从何而来?”
“而河套自洪武初年,便是我朝所有。因兵备空虚,当年扼守其外的营堡渐渐内徙,于是纵敌深入。虏寇既然长久以来都在这块水草肥美的地方放牧,自然乐不思蜀。而边将又生怕朝臣责备轻启边衅,于是更坐视其坐大,不敢率兵深入清剿搜套。从正统以后到如今,只有威宁伯王越深入红盐池。焚虏寇大帐辎重,劫其兵器盔甲,又俘获其妻子妇孺。一时让贼不敢复据河套。但结果如何?后援不继,武备不继,以至于虎牢一关,卒为楚有;河西数郡,折为秦臣。当年唐时刘仁愿一介文臣,敢争险于黄河之外,而扼受降,我等后人却只知道敛兵于河套之内,仅守延绥。河套不复,不啻于开门延寇。三面受敌!”
李东阳早就知道徐勋是善辩之人,否则当年的府军前卫便没有复建之机。然而时至今日,徐勋的善辩之中却又加入了引经据典,更是让人难以小觑。知道这必然还有杨一清在背后谋划的成分,他在心中斟酌良久,可最终还是难以保持沉默。
刘瑾那些折腾确实是比不上徐勋的谋定而后动。然而,怕就怕他尝到了甜头,在边功的路上越走越远。想当年王越和汪直结党,何尝不是因为边功封伯,继而野心难制?…,
于是,在小皇帝那显见大为高兴的目光中,他不得不站出来说道:“平北伯所言虽有理有据,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且不论兵马,眼下这时机正当的夏粮未收之际,恐怕难以支应陕西所需。如今小王子部厉兵秣马,分明不甘前败,若是将此事暂且缓一缓,待其与火筛两败俱伤,进驻河套便可事半功倍!”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此话固然不假,但若是一虎正当盛年,一虎却已经老而末路,这胜负成败在未曾相争之前就已经很清楚了。火筛穷途末路,从其手上取得河套容易,还是从正当盛年的小王子部手中收回河套容易?”徐勋用一个反问暂且噎住了李东阳,随即便向着御座上的朱厚照一拱手道,“皇上,倘若粮草军饷有所缺口,臣有一计可以筹措。”
朱厚照对于自己亲近信赖的人素来是言听计从,刘瑾如此,徐勋也是如此,因而他当即精神大振,连忙问道:“什么好办法,你快说!”
“量出为入,估算此次战事以及筑边墙的开销,发行债券!”徐勋抛出这么一句话后,见众人无不是惊愕莫名,甚至还有人满脸糊涂,他也不立即解释,而是笑吟吟地对小皇帝拱了拱手,“一二百万的军费银子对国库来说,骤然舀出这么多兴许有压力,所以,倘若诸位老大人真的觉得军费不足,户部没钱,便请皇上考虑考虑臣的这个主意。”
徐勋分明不打算在今次朝议上把这事情说开,一时间不但李东阳,就连刘瑾也是恨得牙痒痒的。然而,朱厚照却非但没因为徐勋的卖关子而气急败坏,反而兴致更高了,看看左右片刻,他就急不可耐地说道:“诸位于徐卿所言,可还有什么要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