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令傅清辞避无可避。
“我……”她说不出话来,她的脑子非常地乱,心里又沉又慌,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全然失去了冷静——面对陈青洲,她总是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那晚电话里的出现的小孩的声音就是你儿子吧?”陈青洲的手指再用力,一股脑地全兜出来他的疑虑,“我都调查过了,你们傅家根本没有小孩子,也不知道你有孩子。你瞒着家里人在外面偷偷养孩子?为什么?见不得人?你和谁生的?”
问完最后一句的时候,陈青洲忽然闪过某种念头,那个念头太不可思议太惊喜,而令他的喉咙霎时出声艰涩。他攥紧傅清辞:“孩子在哪儿?孩子的父亲是谁?是不是——”
“我”字还没出口,率先被人打断:“孩子是我的。”
陈青洲望去。
谈笑走过来,直接将傅清辞拉到他的身边。
陈青洲的手尚握着傅清辞的手腕。
不过傅清辞的倾向性特别明显,已颇为疲累地拢进谈笑的怀抱中。
“松手吧,陈先生。”谈笑非常不悦,“你的行为已严重骚扰到我们的正常生活。或许你不介意去警察局里呆几天。”
陈青洲冷着脸,没有理会他,继续问傅清辞:“回答我?你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没听清楚么?孩子是我的。”谈笑愠怒,“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和清辞的孩子的,但这是我和清辞自己的事儿,没必要向你交待。”
“是没必要交待,还是交待不出来?”陈青洲质疑。
“我不明白陈先生的意思。”谈笑表情费解,“陈先生在怀疑什么?”
怀疑什么?陈青洲胸口狠狠闷一口气——他怀疑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且在此之前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直到刚刚,她的所有反应和表情,才令他陡然产生想法。
“陈青洲。”傅清辞从谈笑的怀里抬起脸,似乎情绪已调整回来,使劲挣了挣自己的手,“拿孩子的安危试探我很好玩是么?!”
盯着她湿润的眼圈,陈青洲沉默着没有吭声。他承认,这样的做法确实有点卑鄙。可卑鄙又怎样?不都是被她给B的?现在也确实试探出他想要的效果!
“是,我是有个儿子!”傅清辞收回自己的手之后,握住谈笑的手,依靠着他并肩而立,“我之前骗了你,我怀的谈笑的孩子并没有流掉,我们最后还是决定生下来了。你满意了吧?你非得把我的隐私挖干净是么!你他妈地怎么就是阴魂不散!”
陈青洲皱眉。说不通,很多问题说不通!如果她和谈笑生的孩子,她为什么遮遮掩掩的不让人知道!连生过孩子这件事她也一波三折地绕了三次直到今天才承认!
他冷笑,指着谈笑对她嘲讽道:“你既和他连孩子都有了,怎么当初不拿出来挡我?还愿意和我睡那么多次?就算我强迫你,你作为一个母亲也该为了自己孩子有底线不是么——”
“啪——”,傅清辞气得整张脸几乎变形,“陈青洲你就是个人渣!”
顶着火辣辣的面颊,陈青洲半晌未动弹,眼见谈笑拢着傅清辞要走,他顾不得什么风度什么脸面要去追,荣一急匆匆地跑来:“二爷!荣叔出事了!”
陈青洲登时滞住身形。
……
十分钟前,阮舒离开精神病院回到心理咨询室,合计着该找个时间去见一面林承志才行,便记起林湘的婚礼,准备去翻之前林承志给她的请柬,手机震响了。
打来的是黄金荣。
“喂喂喂,丫头吗?听得见吗?我是荣叔!”
他的声音非常大声,几乎是用喊的而用讲的。阮舒自动脑补他此刻拿着手机当天线亘在半空四处摆弄以寻求信号的模样,心知他多半是受了过去“大哥大”那种砖头手机的影响。
“我听得见,荣叔。”
“噢噢噢!听得见就好!”黄金荣的音量依旧没有降低。
阮舒有点无语,但也就由着他,问:“怎么了荣叔?”——他一般都是用手机短信和她联系,难得来通电话。
“我忘记先问问你现在有没有空了,一着急就直接打给你了。丫头,荣叔没打扰到你吧?”
“没关系的荣叔,我现在有空。你尽管说事。”
“噢!好!是这样的!我这不是在网络上买东西,有问题闹不明白啊!是不是点击那个东西就能买了?我都点了,还选择了颜色和样式,咋回头又找不着东西跑哪去了?”
阮舒一听就明白了:“荣叔,你点击购物车,东西都在购物车里,你去购物车里看看。”
“购物车是么?等我找找哈!……购物车……购物车……”黄金荣兀自念叨着,不消片刻就传出他惊喜的笑声,“诶嘿好家伙!还真都在购物车里呆着!”
阮舒不禁唇角微弯。
“然后是点击‘结算’对的吧丫头?”黄金荣询。
“嗯。”
黄金荣闻言乐呵呵:“看来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儿也没有那么难学嘛。”口吻间颇有些志得意满。
阮舒顺着他的话夸道:“嗯嗯嗯,荣叔你假以时日肯定能成为潮大叔的。”
“那可不,荣叔我年轻的时候虽然上学的成绩不行,但课本以外的东西都是学得相当快的。我——咳咳咳咳咳——”讲至一半,黄金荣突然剧烈地咳嗽,不停歇似的。
阮舒隔着听筒都感觉得到他的整副身体因为咳嗽而颤动。
“荣叔?你怎样?你不是一直在吃药?怎么还没见好?”
“我——咳咳咳咳咳——我没——咳咳——”黄金荣咳得根本抽不出气来和她讲话,断断续续的字眼被淹没在无止尽般的咳嗽声中。
很快猛地“噔”一声,听筒里传出噪音,俨然是他的手机掉落砸到地上的动静,背景里依旧是黄金荣的咳嗽,再两秒,又是椅子撞到的动静夹杂着什么重重地一记“噗通”,咳嗽蓦地消失。
“荣叔!”心中顿觉不妙,阮舒霍然起身,对着那边喊,“荣叔!荣叔你怎么了?”
黄金荣毫无回应,悄无声息,只手机还在通话中。
阮舒慌而不乱,也不浪费时间,果断地挂断电话,往别墅里打电话,管家一接起,她立刻道:“快去荣叔的房间看看!快点!”
“好的大小姐!”管家被她的语气吓坏了。
阮舒在电话这头比他还要焦灼,听着管家匆匆的脚步,不多时,便听管家一阵惊呼:“荣爷!”
“大小姐!荣爷晕倒在地上!”管家忙不迭汇报情况。
心中一个咯噔,阮舒冷静地叮嘱:“送医院!赶紧送医院!我现在给你们二爷打电话!”
……
因着不方便,阮舒没去医院,陈青洲的意思也是让她先呆着等消息,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大碍。但整个下午,她都惴惴不安,无法做其他事,等来等去,天都快黑了,也未曾接到陈青洲的消息。
最终阮舒还是没忍住,主动给陈青洲去了电话。
陈青洲很久才接起,语音里透出一股疲惫:“小阮。”
直觉令阮舒不安:“荣叔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陈青洲沉默片刻,回道:“肺癌。”
字眼砸进耳朵里,阮舒的心尖跟着轻颤:“怎么会是肺癌?荣叔不是说之前因为感冒,你安排他去医院体检过的?那个时候没查出问题么?”
陈青洲有点无力:“当时原本是要荣一去拿体检报告的,那段时间正赶上你……正赶上你被蓝沁带走,出了事。体检报告就荣叔自己藏起来了,对我们只说是慢性咽炎所以咳嗽。刚刚见了医生,医生才说,早前就建议他住院了,他不愿意,只让医生给他开药。结果……”
不止一次见黄金荣咳嗽了,也见他咳一次她问一次,没想到他原来一直在撒谎?!阮舒听着心中一阵火气。捺下情绪,她问:“具体病情到底是……”
“中期。”陈青洲的语气略微嘲弄,“医生说了,上一次体检刚检查出来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旋即他的语气多少能听出一丝自我安慰的庆幸:“起码没有被荣叔拖到晚期……”
晚期就几乎没有治疗的可能了……阮舒的手紧紧攥着,勉强克制住那种钻心的难受。
不瞬陈青洲重振精神,道:“医生很快会拟定治疗方案。具体再看明天医生详细怎么说。”
阮舒纠结了一小阵,看了一眼窗户外渐深的夜色,迟疑道:“我还是想去见一见荣叔……”
陈青洲沉思片刻,终是道:“那就来吧,为以防万一,你一会儿还是先去护士站找张护士。荣叔住院的消息在青邦内部肯定会传开,今晚可能还好,但明天开始应该就会陆陆续续地不少人前来探视,你必须得避开。”
……
去到医院,按照陈青洲的要求,阮舒先去护士站换了护士装,然后前往黄金荣的病房。
张护士将她带到后就离开了。
陈青洲俨然没有提前告诉他她会来,阮舒甫一摘下口罩,黄金荣表情错愕:“丫头,你怎么……”
扭头他便揪起两撇八字眉,像小孩子发脾气似的冲陈青洲生气:“谁让你告诉丫头的?!我这不是好好的!”
“好什么好?!”阮舒抢过话,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口罩往他床上一掷,“都年过半百的人了,生病了竟然还不知轻重地隐瞒!你以为这样很了不起嘛?!”
许是未曾见过她发如此大的脾气,黄金荣顿时像瘪了气的球,面对陈青洲时的气势荡然无存,小心翼翼地觑她,斟酌了片刻才颇为委屈地嘀咕:“我不是都有按照医生的要求每天吃药……”
“吃药能顶什么药!要手术!手术你知道吗!”真是好久没有如此生气了!阮舒沉了沉呼吸,没好气地又说,“这是肺癌,是癌症!你以为普普通通的伤风感冒还藏着掖着!别说什么不愿意让我们担心之类的话!有病本来就要及时治疗!现在呢?你所谓的按时吃药令你的病情好转了吗!都拖到这地步了!”
黄金荣脖子一缩,不敢再吭声的样子。
一旁许久不曾言语的陈青洲开了口,同样非常不高兴:“你就只有小阮来治得了你。”
闻言,黄金荣看了看陈青洲,再看了看阮舒,咕哝:“你们兄妹俩现在都一个鼻孔出气,左右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阮舒丁点儿不留情面。
黄金荣安静片刻,嗫嚅着唇瓣:“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我真的——”
“不要说了,你休息吧。”预料到他想说的是什么,陈青洲遽然打断,叮嘱,“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配合所有的治疗。”
“没有任何可能商量的余地。”阮舒接腔,显得和陈青洲非常默契。
“现在就要我休息?”黄金荣盯着阮舒,“可丫头你刚来,我都还没和你好好说上几句话。”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聊天影响你休息的。”阮舒板着脸。
陈青洲和她一唱一和的:“而且小阮也不适合在这里久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