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票车厢如此大的人群,挨个检查不太现实,所以通常都是随机抽查,而随机抽查的目标,要靠列车员的眼力,他们也是看人抽查的。衣着打扮气质还不错的人,他们不会抽查,主要就抽查那些看起来缺钱的主,比如返乡的农民工就是重点抽查对象。
所以,石利民才连找票的心思都没,因为知道,不会查他。
果然,一个30多岁,穿戴整齐的列车员,表情认真的在走道上随即抽查车票,主要就是找过道上的农民工。当然,他也不会抽查个不停,象征性的抽查几个就了事。所以很快就抽查到刘羽附近一块的站票同志。
“你,票拿出来看看!”列车员在刘羽身侧飞快扫视了一圈,将目标定在紧挨刘羽地上坐着的一个农民工。说他是农民工,绝对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意思,实在是他一身打扮,想让人不当农民工都难。
这位年过四十的大叔,在地上垫了一张报纸,双膝拽在一起,手里紧紧抓着两个灰色蛇皮袋,里面装着舍不得丢的锅碗瓢盆,另一个蛇皮袋则装着家里带走的床被,如今要再带回去。
他身穿旧式军大衣,洗得有些发白,衣领发卷,袖子处两块醒目的不规则油漆斑块,下摆处几个被烟烫破的洞口,裸露着发黄的棉花。下身是一条宽大西裤,非常旧,已经分不清是黑色,还是灰色,上面残留着工地上的灰尘。他脚上则穿着一双军绿色的球鞋,皱巴巴的,布满了白色的泥垢,配上邋遢的乱发,以及黄色发焦,有着深深皱纹的面庞。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落魄。
就是这位大叔,被列车员要求查票。
大叔的眼睛明显有些躲闪,在周围人开始注意到他时。他眼里有着怯意,在他眼里。列车员整齐的制服就是最大的威慑。大叔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想申辩什么,可对上列车员那冷冽的眼神,还是缓缓将手伸进大衣口袋,缓慢的揣出一张皱巴巴的票,握在掌心,只露出票的一角。
“我有票。”大叔大拇指和食指看似巧妙的盖盖住了票面的中下方。他眼神泛怯的望着列车员,目光波动,似乎在期待能蒙混过关。
但是很可惜,大叔的“聪明”没能瞒过火眼金睛的列车员。冷着脸毫不留情从大叔手里抽走车票,端到自己掌心观看,这一瞬间,大叔脸色瞬间变了,抿了抿嘴唇。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一眨不眨盯着列车员的表情,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列车员不要看出问题,或者。看出问题能放他一马。
只是,列车员终究没能如他所愿,那严肃的表情,浮现出一抹鄙夷的冷色,目光从车票上移开,落在大叔身上,冷邦邦道:“就知道有问题!你这是儿童票!”
原来,大叔竭力用拇指和食指盖住的,就是那个“孩”字,这是一张儿童票,以大叔的年纪,持有儿童票,当然有问题。
大叔脸色刷得涨得通红,他感受到了周围人那隐晦的目光,大庭广众被人拆穿,面子难看。
大叔涨红着脸,嗫嚅着说:“儿童票和残疾票不是一样的吗?”
列车员打量中年人一番,道:“你是残疾人?”
“我是残疾人!”大叔肯定道。
“那把你残疾证拿出来给我看下。”列车员手一伸,不容置喙说道。
大叔紧张起来,说:“我没有残疾证,买票时,没法出示残疾证,买票的那个人就给了我一张儿童票,票价跟残疾票是一样的,一分钱不差!”
列车员似乎发现了关键信息,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一下“没残疾证,怎么说明你是残疾人啊?”
大叔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更紧张和不安了,红着脸,嚅嚅说道:“我给你看……”说完,大叔松开手里两个蛇皮袋,飞快解开右脚携带,脱掉破旧的右球鞋,挽起裤腿,一个只有半只脚掌的残缺脚,呈现在人眼前——他真是残疾。
然而,这只残疾的脚,只在列车员那里换来了一个斜眼“给我看脚干什么?我要的是残疾证!要的是残联盖的钢印!”
大叔苦着脸,解释道:“我没有当地户口,人家不给我办残疾证,我是给人干活弄的,人家跑了……”
“少扯没的,我就要残疾证,有没有?没有跟我来一趟,把票补上!”年轻列车员毫无怜悯,说道。
大叔闷着头:“我是残疾人,没有证也是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