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华帝不语。
皇后的背脊上却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事情演变成如今情形实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明明开始时事情进行得如意料之中一般顺利,丞相也有意避让,而她欲将本族子弟配予孟二姑娘也是莫大的恩典,怎么却反而激起丞相的不满和反击?
皇后不懂,因为孟丞相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以常理推断的人。更主要的是,他并非是这个时代的土著,他有着另一个时代人的理念。
攀附权贵以求荣华,以保富贵这样的事,丞相大人是不屑为之的,尤其是拿自己儿女的终身幸福去换,更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可以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可以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他不能强迫他的孩子也必须要这样牺牲奉献。
他之所以可以这样牺牲,这样义无反顾,图的无非就是子女们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自由罢了。
这是孟明远的底线,谁碰这个底线,他都不可能保持沉默逆来顺受,必然要奋起抗之。
你要太子妃之位,好,可以。
但你还妄想用姻亲关系将我的女儿,将我们孟氏一族继续绑在你们皇后这一族的命运之上,那就——对不起了,哥不纵容你!
你以为太子之位已稳,便无所顾忌。
是,哥是不会让别人坐上太子之位,但这并不表示哥就会被你这中宫之主给压得气都不敢喘。
太子虽是你亲生,但哥抚养教导了他十几年,天下悠悠众口都不会允许他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你就算贵为一国之母那也扯淡!
“陛下,臣并非是挟功要主,实是臣这些年对朝事已心力交瘁,如今太子东宫之位已稳,臣真的可以功成身退了。”再不放哥走,将来太子登基,哥这个他曾经的养父必定成为他施政路上的障碍,许多人都会本能地先看哥再看新皇,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开华帝心中何尝不知是该放丞相归去,他自我求去,对他们君臣而言都是上上之选。可是,皇后却让事情走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此时再允丞相归去,他这一国之君又成了什么人?
他们君臣这么久,该有的默契早已足够,在丞相慢慢抽身之时,开华帝已看得分明,他们君臣都不过在等一个楔机将事情顺理成章地完成。
然而,却绝对不是今天这样的情形!
可是,丞相这货选择这样的机会请辞在他本身而言又该死的合适,这简直是让开华帝内伤之上加内伤——谁让始作甬者是自己的中宫皇后呢?
“安之——”开华帝终于开口,“你我君臣几十载,却未料得朕的皇后竟将你逼至如斯境地,是朕之过也。”
皇后闻言立时便跪下了。
文武百官也都跟着跪了满园。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时之间,除了开华帝本人,其他人都跪下了。
开华帝环顾一周,身处高处的寂寞冷清又一次让他为之神伤,这些年如果说他还有个能说话的对象的话,大概也只有跪在下面的丞相这个坑货了。
可是,为帝者,便是对自己都需狠心辣手,又遑论他人?
“朕在此口谕满朝,朕及朕之后,任何人不得以皇命与孟家结亲,孟家女不应选秀女。”
“臣谢主隆恩。”孟明远口呼万岁,对二丫的婚事终是放下了一颗心。
太子的脸都黑成了锅底色,父皇他老人家这样表态了,他若还想娶二丫,那困难势必就会加难许多倍,相父那一关乃是最为难过的。
“至于爱卿离朝之议……”开华帝有些不知如此为继。
孟明远道:“望陛下恩准。”
开华帝心中终于有了决断,“孟明远以相国之尊致仕归养田园,孟相之后我朝不复丞相之位。”
文武百官心中均是一惊,废除丞相之位?
“孟卿有生之年均为国相,遇有国之大事,相国应召上殿议政,可不行跪拜大礼。辞朝之后,一应待遇俸禄均按丞相制。”
孟明远忍不住抬头去看开华帝,心说:关于相位废除之后的相关事宜推进,哥都早就具奏呈给你丫的了,怎么又推到哥头上了?
开华帝心说:你丫的这就想撂挑子不干,不把这事给朕处理清了,你甭想拍拍屁股就撒欢溜达到外面快活去。
百官一听,魂淡啊!
丞相这货说是辞朝了,可这货还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国啊……
“臣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好吧,总归是算辞职成功,至少表面上,算成功了,至于之后的具体操作那就再说。
“至于卢尚书,卿确年事已高,着翰林院侍读学士孟叔翰继任户部尚书一职。”
“老臣谢恩。”卢老尚书叩谢皇恩。
“臣遵旨。”孟三公子伏地接旨。
开华帝这个五十岁的大生辰过得委实不能算愉快,但到底也还是过去了。
孟明远跟同样致仕的户部尚书在宫门口随便聊了两句,如今两人都是退休的人了,说话就更随便了。
“老卢啊,你说你没事瞎掺和什么?瞧,官撸了吧?”
“不光相爷想回家养老,老臣也想啊。”卢尚书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我还以为你是官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