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北方,太安山脉深处,一座石崖底部,有一道浅浅的石缝,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肮脏不堪的少年正蜷缩在石缝中,酣然沉眠。
蓬乱肮脏的头发,煞白的脸上一道道污渍,紧闭的双眼上浓重的黑眼圈,让此人英俊的脸庞显得疲惫不堪。
任谁也无法看出,这个乞儿一般的少年就是一个月前那个靖州第一武林世家,靖北雷家的大少爷雷啸林。
酣睡着的雷啸林指间夹着一根线绳,线绳的一端冒着袅袅青烟,已经快要烧到他的手指。
在这一个月中,他靠着这个方法,不分白天黑夜,每逃一个时辰,就睡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在太安山中逃出了近四千里路。却始终也无法摆脱追杀。
如今他已经快要达到极限。
即使在无比的疲惫中,雷啸林也睡不安然,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不停的转动着,额头渗着虚汗,似乎在做着噩梦。
线绳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上,即使是这钻心的疼痛》 ,也无法让他立即惊醒,在他夹着线绳的指间赫然有无数或新或旧的伤疤。
滚烫的线头烧炙他的手指超过十息的时间,皮肉在线头的烧炙下甚至发出了微微滋滋声,他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雷啸林醒来后,并没有将炙烤着他皮肉的线头拿开,他愣愣的盯着指间滋滋轻响的皮肉,直到线头自己熄灭。
十指连心,指间嫩肉被烧炙的疼痛。痛彻心扉,但与他心中的痛苦比起来却微不足道。
靖北雷家虽然已经式微,但仍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雷啸林作为雷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尊处优,从来不知苦为何物。
但就在一个月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雷啸林的世界瞬间崩塌。无数黑衣蒙面人如饿狼般涌入雷府,雷家上下五十多口。一个个的死在他的面前。
雷啸林的爷爷,父亲,叔叔。姑姑,两个姐姐,这些在他十七年的生命中,爱他爱得让他烦腻的人。用性命将他送出了敌人包围圈。
当这些个终日里围着他。让他厌烦到恨不得让他们全部消失的人,真的消失在他的世界中时,他才豁然发现,这些人原来就是他的一切。
失去整个世界的痛苦,让他恨不得死去。但他不能死,他要复仇,他也要毁掉那些毁了雷家的人世界!
想到这里,刚才梦中。那一道道血光,那一个个回眸望向他。充满鼓励和希望的眼神,突然又浮现在眼前。
一阵无比的痛楚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雷啸林用手狠狠的掐着自己,只有肉体的痛苦才能让他稍稍喘息。
半响后,雷啸林喘息着停了下来,他收起线绳,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向前跑去。
这种用点燃线绳控制睡眠时间的逃亡之法,是雷啸林从祖上留下的一本手札中看到的,那本手札中记录了许多西北马贼的野外生存之法。
小时候,将这本手札当做杂记来看时,觉得自己就像笼中之鸟一样的他,曾经幻想过,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该是多么的自由自在。
但当他真的过上这样的日子后,才发现这种生活是如此的苦涩。
雷啸林一边奔跑,一边呕吐,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到东西,他的身体以及到了崩溃的边缘,全靠意志支撑着机械的动作。
他觉得自己在跑,实际上他只是艰难的,缓慢的在挪动着身躯。
在雷啸林的身后三十里外,一群黑衣人正顺着他因为体力不支,而留下的越来越明显的踪迹追了上来。
在他的前方,从山外,一群黑衣人策马超过他之后,插入山林,拦截在了他的前路上。
在他的头顶,一只草原雄鹰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他已经无路可逃。
……
靖北雷家传到雷啸林这一代已经整整十四代,三百余年。
靖北雷家的来历颇有些传奇,据说雷家先祖雷耿虎,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副奇方,方中药材倒也平常,但熬制出来的汤药却有奇效,竟然能够完全消除武者修炼外家功法时所受的暗伤。
这副奇方在雷家先祖雷耿虎手中,并未生出大用,他只是靠着这副奇方延年益寿,直活到一百零七岁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