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薛宝钗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容我细细想想,在这样一个夕阳欲坠的暖暖的黄昏,我望着他满头的华发和额上的皱纹,突然想要完整地回忆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点点滴滴。
本朝旧俗,夫子庙会这一天不但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可以出来凑热闹,便是那官宦人家,也不拘着子女,或是自家哥哥弟弟陪同,或是丫鬟婆子随身,不拘那种,只不让外男看去便可,薛家虽有皇商之名,然而既带了“商”字,更是比一般的官宦人家随意了些,我只稍稍在母亲面前提了下,母亲哪有不欣然应许之理。
母亲那时拉着我的手温和的嘱咐道:“让你哥哥陪着你,另外带着莺儿和文杏,母亲知道你是个极其稳重的孩子,断不会不谨慎,只是你毕竟是女孩儿,外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你哥哥跟着你我才能放心”,莺儿和文杏都是我的贴身丫鬟,后来文杏许了人,就只有莺儿一直跟着我了。
第二天正是夫子庙会,哥哥果然备好了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子,四个衣帽周全的十七八岁的小厮低头立在轿旁,我当时说了什么,大概是“妹妹如今并未及笄,不如带了纱帽和哥哥步行,岂不比坐轿子有趣”等一些话,反正最后我是和哥哥一起步行逛庙会的 。
哥哥那时还不像后来那么混账,整日惹得母亲生气,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他是极疼我的,见我不愿意坐轿子,立即就弃了轿子,哥哥和我并丫鬟莺儿文杏慢悠悠地逛起庙会来,那时我已不复平日的钗环裙袄,只着一身素净衣衫,带了纱帽,且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并不引人注目,倒是哥哥长得一表人才,引来许多姑娘侧目呢。
在庙会上我见到了许多平时没见过的东西,我还记得哥哥兴致极高的向我介绍的空竹、扑扑登、走马灯、鬃人、吹糖人、画糖人、塑糖人、面塑、九连环、拨浪鼓等民间常见的小玩意,我看得新奇,,莺儿文杏从小就被卖到薛家,更没有可能接触这些玩意儿,于是被三双满含着崇拜的眼睛膜拜的哥哥,他越发地得意非常了。
接着哥哥又带着我穿大街过小巷去寻那些声名远扬的美食,像雪园、永和园的小笼包子,皮薄、馅大、卤多,每只折纹20多道,蟹黄包子更加鲜美。新奇芳阁供应的菜包、酥油烧饼、甜豆沙包、鸡面、干丝、春卷,风味独特。六凤居以豆腐脑、葱油饼著称。。。”我现在还能一样样地记起来它们的味道。
再后来我就有些累了,感觉浑身酸痛,十分难忍,那时毕竟只有十岁,哥哥说要把我带到秦淮岸边让我先歇息,这里从六朝起便是望族聚居之地,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素有“六朝金粉”之誉,十里秦淮的繁华景象和特有的风貌,曾被历代文人所讴歌。夫子庙就位于秦淮河北岸。那时正是人潮涌动之际,哥哥一边要奋力开道,一边又要隔开人群,防止我被人挤着碰着,十分辛苦,好容易来到了一处开阔空地,哥哥心细嘱咐了莺儿和文杏,他去租轿子去了。
此时正是夕阳欲坠之际,秦淮河上残红点点,梧桐树叶翻飞,我所立树下已积了一层黄叶,鼻尖充斥着秋叶落叶归根的甜蜜味道,远远地似乎听到远处的游船上有人吟道“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竟好像身处在洞庭湖畔观云卷云舒似的,不自觉的就俯下身来,想取走一片黄叶,然而,黄叶底下竟有一块和田玉龙凤配玉坠,上雕刻的龙凤呈祥画面栩栩如生,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我好像着了魔似的,伸手就捡了起来。
玉饰一入手,便有一种温润舒适之感,仔细观看,才发现雕刻线条非常流畅,纹饰繁缛却无人工雕琢痕迹,那时我还不知道,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会时不时地把它拿出来细细把玩,那人还经常指着它认真道:“这可是咱们的定情信物呢”,当时我有没有想过玉主人丢了玉会不会着急,要不要把玉交给寺庙等它的主人来取呢,我记不清了,不过在看到哥哥过来之后,我鬼使神差地收起了玉,决定自己留下了,这大概是缘分的束缚吧!
哥哥租了一顶四人小轿,还对我抱怨说那天租轿子之人非常多,好歹租到了一很难云云,不过我知道他心里是很乐意为自己的妹妹做些什么的。
我坐了小轿,莺儿文杏一左一右跟着,哥哥步行跟着,渐渐远离了密集的人群,刚走到了永华桥,离家还有一里多路时,大也街上的行人比平时的还要少,轿夫可能也逐渐懈怠了些,因此当三匹骏马飞驰而来时,轿夫只来得及自己逃命,把我扔在了路中间。
眼看躲闪不及就要撞上,哥哥此时在轿子的左后方,想要救我也来不及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匹骏马中打头的枣红色骏马上的那人猛地拉住缰绳,枣红色的骏马因此一拉而两只前蹄高高的举起,我出乎寻常地抛弃了恐惧,倒替那人捏了一把汗,白衣男子似乎并不着急,沉着冷静的驾驭骏马,终于使它安定了下来,这时另外两匹骏马也已停下来了,他们因一直跟在枣红色骏马后面,停下马时倒也没有那么险象环生。
那人下了马,整理了一下衣衫方才对我和哥哥道:“惊扰了公子小姐,实在是抱歉之至,原是我丢了一样非常重要了东西,心急着找回来,失礼之处,请多包涵”,哥哥的脸色十分难看,可能是因为对方诚心道歉,方才没有发作,此时也只有臭着脸色道:“无妨”。
我默默打量了一下那人,大概和哥哥年纪相差不大,嘴里虽说着道歉之词,脸上却有些不以为然,面容上更是生的丰神俊朗,既不像哥哥的鲁莽跋扈,又不像宝玉似的充满脂粉味,若要形容一下,大概就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其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不得不说,他的不以为然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我,我一瞬间也曾想过他丢的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不是玉佩,但因为他的态度我下意识选择了不要多管闲事。
直到我嫁给了他,我才知道原来那块玉佩是他娘亲留给他的遗物,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遗失的玉饰就在轿中的小姐身上,当他再次见到这枚自己苦苦寻觅的玉饰时,已经是7年后了,在成亲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