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王氏如何借机生事立威,俞二老爷如何换了衣裳赶去俞老太太屋里看望,又去前院差人出去打探,俞府几个当家的主子都还算没乱了阵脚,单说俞家几个孩子,除了大少爷二少爷尚在学堂,小少爷在院中养病,小姐们都被俞元薇叫到自己院里照顾。
俞明薇紧挨俞元薇坐着,拉了她的袖子问道:“大姐姐,六叔他真的出事了么?”
俞元薇亲自递给俞明薇一盏茶,安抚道:“事情还未确实,咱们稍安勿躁。”
俞宪薇端端正正坐在稍远的椅子上,并没有吭声。俞明薇看了姐姐一眼,嗯了一声,低头捧了茶喝。
这时,卷青匆匆进来:“回姑娘,二姑娘说她在自己院子里很好,就不过来了,三姑娘也留在二房院里。”
俞元薇轻轻皱了眉,挥挥手:“罢了。”她使人叫几个妹妹来此,是因为此时大人们都有事情忙,她担心底下人因此疏忽了什么,这才好心接了她们来,谁知俞华薇还是这样不领情。她想了想,又道,“叫宋妈妈去各处叮嘱一声,几房少爷姑娘们的院子都看严些,若有偷空耍懒疏忽了主子的,一经查出一定重罚!”卷青领命去了。俞元薇这番气势姿态,当仁不让的孙辈中第一人,幸而俞华薇不在这里,否则只怕又是一场官司。
俞秋薇靠着一旁的盆景架,手指轻轻抠着嵌宝金条盆上的祖母绿,低声喃喃:“六叔是个好人。”
俞元薇一愣,继而朝她微微一笑:“是呢,六叔一定平安无事的。”
俞宪薇瞥了她一眼,心中道,可惜暂时不能如你们的意了。
一天后,俞家尚是一片愁云惨淡,衙门正式下达了俞宏岓的阵亡书,原本为国捐躯的战士都会有一份死后哀荣,往往会升一升官职,但因为俞宏岓有率军冒进的嫌疑,是使得六千军士全军覆没的罪魁,所以朝廷不但没有给他升官,反而怒极要治罪,幸而周家姑老爷在朝上苦苦求情,这才最终没有追究,但也因故并没有下赐一点抚恤,和别人的身后荣华想比,俞宏岓的身后事颇有几分惨淡。
但无论俞宏岓是何名声,他到底是荆城俞家的儿子,俞老太太最疼爱的老来子,在阵亡书到达后的第三天,俞家门前的红灯笼换成了白色,并挂出丧幡,小厮们腰间系着白腰巾,去到城中亲近的人家送讣文。
俞宏岓死后尸首无踪,但他总是俞家儿子,俞家人少不得要办一场丧事,给他在祖坟立个衣冠冢。这是俞老太太的极力要求,儿子儿媳们只得照做。
俞家在荆城经营数代,祖上又曾出过三公,是荆城颇有名望的人家之一,这次为儿子办丧事,虽然名声上并不怎么光彩,但荆城的大户人家都给了面子,来的都是几个当家人,当地知府诸官虽碍于公论不好亲自前来,却也遣了家中儿子前来致祭。
俞府门前车水马龙,往来不绝,迎宾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俞宏岓身前如何且不说,至少这身后事,排场一点不小,并不亚于那些受了嘉奖的烈士,似乎越是名声有了残损,越是要热闹繁华来遮掩修饰。这番欲盖弥彰的故作姿态倒叫知情人们背地里嘲笑不已。
但别人背地里如何议论,俞家一时是顾不到了,现如今,它内部正乱成一团,能维持表面的光鲜已是不易。
忙了一整天,小古氏全身酸软,疲惫地半躺在榻上歇息,点翠跪在脚踏上给她捶腿。忽而滴翠匆匆进来,见她闭着眼,眼下一片青黑,显是累得狠了,滴翠便犹豫了一下,却因为事情实在重大,只得低声唤醒小古氏。
“如何了?”小古氏眼睛没挣,问道。
滴翠忙道:“老太太又昏厥过去,老太爷也有些不好,听说如夫人忙得动了胎气,现在也正寻大夫诊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