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有些犹疑,想了想还是预备同皇后好好说道一下如今天下局势。“皇后,汉室的分封制度本意是效仿周朝以诸侯拱卫皇室。但如今诸多诸侯,隐瞒赋税,独断专行。更有甚者,已经起了串联谋反之心。而巨富豪绅之家,聚敛财富豪奢无度。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更叫人心惊肉跳的是,这些豪富和权贵的结好也是一大隐忧。”
阿娇还是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这些她早听丞相说过了不说,前世时更被囚禁在刘彻身边一世,早已看到了结局,她没什么好惶恐的。
主父偃自然注意到了皇后的神态自若,摸不准皇后到底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但话已至此,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臣纵观汉室天下,正如人染重症,已快发至五脏六腑了。若还不治,一旦发作起来伤筋动骨还算轻,怕的是元气大伤,几代人的努力毁于一旦啊!”
“哦——”,阿娇的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轻声问道:“孤懂了,这意思是你是这能医国能臣?”
话到尾声,染起了笑意。只是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赞。
主父偃心中暗叫不好,看来皇后心中对他还是没有多少改观。他知道皇后欣赏的是如李广卫青那等心性磊落之人,而他挟私报复的事传到皇后耳里自然叫她不喜。但他也不预备改了,他这大半生见过太多人情冷暖、白眼鄙视,他不想连人生的最后都不能畅意活着。
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何惧五鼎烹了!
不过皆有梦,他亦不例外,他想促成他心中所思所想!
主父偃正神思郁结时,却听得上首的皇后又说话了。
“说吧,既然来见孤,说服的话就不用再说了,直接了当地说你的来意吧。”
她的声音还是冰冷,但脸上那淡淡的似有似无的讥讽却去了不少。
主父偃理了下思路,如在皇帝面前谨慎地咬着字眼。“臣以为对诸侯王,先帝时曾制裁过一次,诸侯势力大不如前。只是要防止他们养精蓄锐,倒不如用软化手段,用他们无法拒绝的手段。诸侯皆有子,然只太子可承诸侯位。其余王子不论嫡庶,臣以己度人心想这些王子总是忿忿不平的。不如以恩典分封的方式一分为几,几再分为几,如此反复,诸侯自然消泯。”
见阿娇唇边起了一点赞赏的笑,主父偃受到鼓励,愈发侃侃而谈。“至于巨富之家,臣以为可聚迁至长安附近,方便监管。久而久之,也必自化。朝廷可适当给予鼓励政策,如可脱去商人身份,跻身世家名门”
这份见识纵使是旁观了汉武一朝的阿娇听来,也不得不说主父偃的确是慧眼如炬。
只是可惜,主父偃为人太过横暴。一朝得势,便要把从前失去的全补回来,贪婪的有些过分了。
也或许是她养在深宫中,不知世事艰辛。
但阿娇总还是觉得如若把后半生浪费在对前半生的描补上,没多大意义。都过去了,何必放不下,倒叫后半生也不好过了。只可惜了这满腹才华。这么想着,她难得地给了主父偃一个笑脸。“卿所言,孤会转告陛下。”
主父偃就是为这句话来,闻言当即松了口气。
正准备起身告辞,皇后却又说话了。“主父先生,大才若斯,何必不想往前走走?倒一直往后看?”
主父偃被阿娇绕有深意的话顿住,还来不及说话。就又听阿娇吩咐海棠道:“送主父先生出去吧。”
海棠当即挪步上前,微微屈身作手势请主父偃。“主父先生,请随婢子来。”
主父偃满心疑惑哽在心中,却也只得给阿娇行了一礼,随着海棠出殿去。
待他走后,雪舞按捺不住不解,轻声问道:“皇后,您似乎不喜这位主父先生,为何后来又忠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