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谭吉来说,苗氏寻亲仅是踩着曹家巴结燕王的附加,没了就没了,无伤大雅,关键在于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当今圣上,说白了是太年轻不懂事,光依仗着曹、罗两家,手底下其他人讨到的好处渐渐不够塞牙缝,野心大了的人,想着法儿的巴结新靠山。泱泱大国,可惜皇室凋零,能找的只有圣上的亲叔叔燕王。可燕王是谨慎人,从来不亲自出面,一般求上的是门下卢侍郎。 有求于人,矮一头。你有意,他还摆起谱子来——好处先拿来,看你顶不顶用。事办妥的,以后大好日子等着;办砸了,以后就混吃等死吧。而且即使行动失败暴露了,也追究不到帝都里的那一帮人身上——这些人最擅长明哲保身。 真是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 他们凤山郡刺史是机灵的聪明人,一早嗅到也许的不对劲,于是一番筹划,终于捞到一大好处,准备献给燕王。但既然刺史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亲自处理,把他派到帝都来收尾。 刀尖上面讨生活,没有危险哪来前途。他明白的很,这辈子能不能再往上爬一爬,成败就在此一举。 谭吉打马离开驿站,在街上慢悠悠的晃。 前两日,女儿想让他去一趟学馆,仔细一问,才知道是一个叫薛晋夷的盛情邀请。细细一打听,方知那薛晋夷是劫案主谋、前兵部侍郎薛惟凯的公子。 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薛惟凯那老匹夫觉察到什么,发现柴刀帮另有内情?于是儿子就替老子出面,让这条船彻底翻了,好给老子陪葬,黄泉路上不寂寞? 无端的猜测是得不到最后的结果,他先答应了,之后再借着老朋友相邀而拒绝。最后等着时间差不多,突袭学馆,明里暗里安排了人监视学馆里的一举一动,就是要看看薛晋夷有何行动。 结果是没有。 刀刃上走,哪能不小心,就算大理寺已经宣布单锋死了,但他仍需谨慎。 这不,又观察了几日,终于确定没有官府的人监视着了,他才敢出面活动。 谭吉停驻于一家酒楼门前,回头看眼书院的方向,只求今日一切顺利,早早的把事儿解决了,回家等着过好日子去。 此时,学馆里一片朗朗读书声,和谐有序。可一旦先生们宣布下课,立刻喧闹的像菜市口似的。 谭碧兴奋的一手拽着连松,一手拽着薛晋夷,“我快要回凤山了,今天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连松觉得奇怪,但在看到唐隶的眼色后默不作声,跟随谭碧一道出了学馆。 薛晋夷偷偷摸摸的瞧一眼四周,希望曹律布置的人马能够尽快跟上,看谭碧这副架势,十之**是要和唐隶暗通款曲了。 谭碧见薛晋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许家三小姐等着我回去呢,你可没机会。” “噗——”薛晋夷知道她会错意了,于是将错就错,拱拱手道:“在下失礼了,谭姑娘青春活泼,着实令人有些心动。” 谭碧掩嘴笑,没怎么在意,招呼上等候在学馆门边的其他几名书生。 连松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在这么热闹的时候也没有凑上前找别人说话,默默的和唐隶跟随在队伍的最后面,薛晋夷索性走在他们前面,隔开谭碧。 一行人兴匆匆的来到酒楼,薛晋夷经过一间屋的时候,看到谭吉正和几个中年人交杯换盏。他心里一思量,不偏不巧的走到同一家店里来了,这不是要接头还能做什么?他立时更加全神贯注的注意谭碧和唐隶的动作,幸好连松也在场,有个帮手,不至于冷不丁晃神有个差错。 这边厢众人吃吃喝喝,有人若无其事,有人小心盯梢,似有似无的紧张气氛在空气中蔓延。而另一边,连家大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看起来简朴憨厚的汉子迈大步的走进院子里,吆喝一声“连家小子你给我出来”,声音洪亮如钟声,将左右邻居吸引过来,堵在门口张望。 连松孤僻,爹娘去世后,和邻里的关系一般般,至多打照面点个头的交情,因此只有人草草问一句“你是什么人”,那人答一句“姓连的欠了我二十贯钱,我是向他来要的”,之后众人看他块头大,没人敢管,而且知道连家不富裕,没理由跑到帝都城里来这儿抢劫,由着他去。 汉子踹开房门,一顿乱翻乱找,没多久又出来了,往地上吐口痰,骂道:“这穷酸书生,家里连个之前东西也没,老子非宰死这个还不上前的。”他气呼呼的钻出早就让开道的人群,扬长而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而散。 喝酒正喝到兴头上的谭吉听刚进门的侍从小声禀告完毕,挥挥手。很快,店小二端着一盘陈醋腌过的酸萝卜皮走进另一间屋子,谭碧一眼瞧见,笑意顿了顿,忙斟满一壶酒,挤到连松和唐隶中间,笑嘻嘻。 “连公子,你的学识真了不得,我祝你金榜题名!” 薛晋夷紧张的眼睛不敢眨一下。 连松脸色发红,缩着脖子,潦草的举了举酒杯,小口小口的喝掉。 别看谭碧是个姑娘家,喝酒可是豪迈,一口气喝光醇香美酒,也不见脸红,“我听说出城十里地有个梅花林,每年二三月开花时,成片成片的繁花锦绣特别好看,特别是夜幕刚刚降临,明月花影,别有一番风情。等下次我带着许三小姐来帝都玩,你们可一定要带我去。” 又是梅花林,又是天色刚黑,听着怎么那么像接头暗号呢?薛晋夷慢吞吞的想着,这时候谭碧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谭碧夹起一块萝卜皮,咬一小口,又吐了吐舌头。她不知道爹爹要她带着同学来这里喝酒,见到萝卜皮要说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事情做完,该好好的吃喝了。 明天学馆没课,这一顿酒喝得还算尽兴。薛晋夷离开时,特意看了看谭吉所在的屋子,发现空无一人。 薛晋夷回到家立刻就和章牧说了今天在酒楼听到的话,自是有人回去告知曹律。出了认亲的事情,为避口舌流言,曹律近来从“城外别苑”搬回听松院住,加之有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来庞家。不过这不妨碍庞邈和曹律两人“交流”,每天午时皆有铺子的伙计跑来送新鲜出炉的香甜糕点,结果孔大夫叮嘱他不能多吃,庞邈略感惆怅之余,让正好要去曹家的孔大夫顺带捎了一本越州地志给曹律。 此时,曹律正在翻看地志,这本书有些年头了,封面残损,连作者的名姓都已模糊不清,内种的书页更是泛黄,虫蛀处处可见,幸好并不影响阅读。 越州是将来圣上南巡的必经之地,亦是围剿燕王和安凤王兵马的选择之一。布置陷阱之前,最需要的是弄清楚当地情况,他以前和庞邈提到过一回,没想到他记的这么清楚,也不知从哪里的旧书摊淘出了这本书。 从庞家来的探子将今日的情况一一禀告,除了酒楼里发生的事情,还有庞公子一整日的状况。 听闻庞邈惆怅了一下不能多吃甜的,另外练习走路颇有成效,曹律的嘴角微微扬了扬。 “单锋或者谭吉明日若是出城去,所有人都跟上。”他眼也不抬,吩咐道。 那人觉得不妥,但想曹大将军如此安排必有道理,便没有多问,行礼后退出去。 孔大夫从外面晃悠进来,坐下来倒茶喝,“你家库房里的药材不差,我挑拣了好些样,多谢曹大将军了。每次你都送一堆,我都快不要意思了。”他两手相握,草草的道了谢,他们之间其实也无需这么多礼。 曹律慢悠悠的翻过一页,“我该多谢你照顾阿邈。而且那些药材堆积在库房里没人用,迟早烂了,何不给你去救济贫苦百姓。”各个官员间常常礼尚往来,有的东西不收是不行的,可对没病没痛的他来说,又着实浪费了,能散出去救助百姓的都拿出去了。 屋里没外人,孔大夫玩笑道:“你心尖儿上的人,自然也是老夫……重要的病人,而且庞公子这人挺有趣,和他聊天真高兴,你看我白头发少了不少。” 曹律摇摇头,给孔大夫面前空了的茶杯注满水。 这时,阿浩捧着一只盒子进来,打开了摆在桌上,“八少爷,孔先生,库房里还有一盒人参。” 曹律道:“我是不吃这东西,你收着吧。” 看着那胖乎乎、须儿漂亮的人参,孔大夫爱不释手,拿起一根放在手心里,就着灯火看来看去,末了,嗅了嗅味儿。可这么一闻,他眉头深深蹙起来,掐下一段须子,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 “不好……”他轻喝一声,吐掉了嘴里的残渣,面色严肃的对投来视线的曹律说道:“这人参沾了雷公藤汁,你没多吃过吧?” “雷公藤处理不当,会有毒性。”曹律眸光幽深,“吃过两次,拿来炖鸡汤。” “处理得当了自然吃了没事,但关键是……”孔大夫的目光在曹律的腰带上迅速掠过,“男的不能吃,长期服用,你别想行房,万幸你和庞公子没多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清水弄的地雷厂C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