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乘风破浪,一路向南而去。
船头甲板上,策长殊慢悠悠的斟满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对着对面的人说道:“你的愿望不是有生之年到江南看看么?虽然现在眼睛看不大清楚,但听一听风声,江浪声,多少满足一下也好。”说完,他将酒杯递到那人唇边。
庞邈撇过头去,现在他的手脚都被绑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另有一条锁链,一端扣住他的脚踝,另一端绑在船舷上,防备的近乎天衣无缝,连再跳江求生也不行了。
“别这样。”策长殊长叹一声,“好歹我们认识个把月了,我瞧你和善有趣,原本咱们做做朋友不是不行。要可惜就可惜你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事情,硬将自己往死路上逼。”他凑近到庞邈面前,指尖轻轻的闭起的双眼,“当初你如果乖乖的跟随那伙人去江南,说不定不用死,还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很辛苦吧?和曹大将军只能背地里偷偷摸摸的,无法正大光明的一起站在所有人面前。我们给了机会,你却不知晓珍惜,遇到我,猜到了我的意图,那么……你就真的只能死了。”
庞邈没有说话,圣上模仿薛惟凯那件事,想用他让曹律无限期的留在江南寻人,岂知为圣上扫除最后的障碍,曹律会毫无留恋的离开。
臣子功高震主,是历朝历代的皇帝最不喜见到的。
曹律多年来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又立于朝廷之巅,手握重权,虽然得一个一点也不亲和的民间评价,但在百姓心目中仍有极高的地位,受无数人的崇拜敬仰和赞颂。
可这些却最终让圣上对曹律有所忌惮。
在百姓的眼中,圣上不过是个依靠臣子的平庸之人吧。
他如果死了,埋骨于异乡,除了策长殊无人知晓,认得他的人以为他疯疯癫癫的跑去江南结果生死不明。而曹律会辞官弃权,再也不会对圣上的名望和威严构成任何威胁,一直停留在江南寻找,可那么大的地方,即使就站在坟茔前,是否能从森森白骨中,辨认出这是他?
一年,两年,十年……会与他同生共死的人,怎可能放弃。
而他重活一世,却不信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对,不信,都快等到云开月明,他绝不屈服于现状,只要活着一天,便还有希望。
他不停的试,不停的努力,一定还有机会逃离。
“别想着怎么逃脱了。”忽地响起策长殊的冷笑,“你以前乔装的是好,一个文文弱弱的普通书生,靠着多年苦读好不容易考中功名,谁想到你还有点小聪明,光是眼瞎还能走回到龙门关去就不容小觑。事不过三,你逃得了一次两次,你以为我会再无任何防备么?看在你人还不错的份上,所以没有在抓到你的时候立刻杀人,给你看看江南好风光,但别妄图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现在就一刀结果了你。”
他抽出匕首,锋锐冷冽的刀面在庞邈脸上划过,像一条冷腻的蛇。
庞邈觉得脸颊上微微一痛,策长殊的手指扫过那道血线。
“死生何惧,不过是先一步到忘川河边等着。”庞邈终于开口,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可你妄造杀业,死后可会有好报?既然毫无生路可寻,我不过是按着你说的,好好听一听两岸风声。怎么?你把我绑成这样了,居然还怕我逃脱?”
“死后如何,我管不着,身前能够建起流传千百年的芳名就足够了。”策长殊无所谓的笑了笑,“啧,这是行动上逃脱不了了,只好嘴上讥嘲讽刺,图个爽快么?”
庞邈道:“你不杀我,我也只有两个月好活的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我就事论事,策令史解释一句不就好了?”
策长殊挑眉,“你得重病了?”
“是啊,你不是见过了?我头疼的根本就不能说话行动了。”庞邈一派风淡云轻,语气平淡如涓涓溪流,“反正迟早要死在曹律面前,不如没了下落,空留个也许人还活着的念想也好。”
策长殊不信,“真是如此,你何必连番逃脱,回帝都去通风报信?”
“第一次,我以为是燕王的人。第二次……叶落归根,死也要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你觉得曹律两个月内回得来吗?”
策长殊喝下两杯酒,直勾勾的盯着庞邈年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