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偌大的床上,一抬手把身上的被褥掀起来,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后脑勺还是疼的不行。
等等,床上?他还记得西门吹雪当时冷若冰霜的表情,以及看到自己倒下去时无动于衷的模样。那还救自己做什么?叶枫百思不得其解,真是个怪人。
他这样想着,目光落定在床边靠着的辟沌上,便是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叶枫站起身来使劲抻了个懒腰,旋即差点被脚下的东西吓没了魂。那是一具白布包好的尸体,连皱褶都被细心地压平了,看来是西门吹雪带人回来的时候好心也给带了回来,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把尸体搁在屋里与人共眠的吧?!
叶枫只觉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挠了挠头小心地绕了过去开始打量屋里的一切。
偌大的屋子安安静静,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声音。叶枫怔了怔,便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示意自己醒了,然而这有些好笑的举动却依旧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他在屋里绕了一圈,终于还是确定了一件事——
西门吹雪走了。
所以说他把自己拖到这里来,意思是确认了自己的安全以便日后找上门来决斗?
叶枫头痛的不行,只觉自己的想法当真是有些荒谬却又合情合理,极符合那人的性子。
身边没了人,叶枫也就开始认真打量起自己的东西来,腰间挂着一块小巧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叶字,想必是身份证明之用,内怀放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钱袋,里面有些散碎银子还有……五千两银票?叶枫翻过来调过去打量了半天忍不住就想大笑三声,小爷是个有钱人!
当时他在填表的时候填的就是富家少爷,没想到系统神通广大,还当真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好去处。
想到那个死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叶枫慢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细细思忖着,据那人所说,叶氏山庄二少爷离家习武十五载,竟是从未回过家里的,那么唯一一个识得自己的,怕也只有那人一个了。
这么说……是系统设计的?理由是让自己光明正大地回到叶氏山庄?
叶枫瞬间攥紧了拳,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起来,千回百转的思绪纠结在一起,最后合成了最可能的结果。
他闭上眼连通戒指的通讯功能,不多时对面的人便接了起来,声音沉着:“叶枫。”
那声音竟是天策李翊宸的,叶枫怔了怔便问道:“昨天的事,是系统安排的么?”
在他初来这江湖还没有形成足够的防备心时,是根本没可能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将人拉开的,那人至忠至诚,却也因此只有死路一条。对面的人沉默了良久,显然是知道叶枫在说些什么的,半晌方才回应道:“你尽快回叶家吧。”
“什么意思?”叶枫的声音带着隐隐的不痛快。
“人总要向前看。”李翊宸的声线沉沉的,听不出是不是在安慰。
叶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那边的人又说话了,这次声线里带了低低的笑意:“何况头上的伤耽搁久了,小心真的变成二少爷。”
……自己本来就是叶氏二少爷啊?叶枫在心底嘀咕一句,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李翊宸这话的意思,立马反唇相讥过去:“你才是二少爷,李翊宸你个哈士奇你全家都是哈士奇!”
啪叽一声通讯断了……叶枫靠在桌上生了一会闷气,也觉得自己这举动挺没意思的,就像李翊宸所说的那样,人总要向前看。
他还是要回到叶家去,开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叶枫从来都不是个死心眼的人,他想通了也就是想通了,索性打点了行装下楼,将一晚上住店的钱付了。余光看到掌柜桌上放着的登记册,天字二号房是自己,天字一号房却赫然是西门吹雪的名字。
叶枫就站在那儿端详了一会,眼底便掠过一丝促狭,他将册子一合抬头含笑问道:“天字一号房多少银子?”
他看着掌柜拨弄算盘报了个数便一一给了,然后收好了钱袋哼着小调出了那客栈的门,后院停着他的马车还有那些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叶枫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字一号房的窗子,眉眼之间忍不住掠过一丝笑意。
盯着马车看了一会儿,叶枫眉毛抽了抽,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驾着马车回叶氏山庄的主意,左右也不差那点钱,索性找了个车夫给了点零碎银子让人载着上路。
叶枫在心底默默言道:西门吹雪,后会有期。
他所不知道的是,西门吹雪倚着床柱阖着眼,手中的琴却像是被遗忘了一般,自始至终都不曾响起过。
半晌,西门吹雪冷冽的眉眼微微睁开,眼底已是一片漠然。那么重的剑,那样行云流水的剑法,那样至真至诚的性情,此生若无一战,岂非剑客憾事?
当然,现下懒洋洋坐在马车上的叶枫完全不知道西门吹雪已经将他当成了对手这码事,他只是颇为郁结地闭着眼,旁人大抵要以为他睡着了,事实上他一直在看的是系统页面那一大堆叶家家人朋友人物关系图。这时候他方才开始头疼自己干嘛选了这么大的一个世家,记个人名都相当的费时费力。
想来之前出事那地方离西湖叶家已然是不远了,当时二人也是为了赶时间方才走了那样一条小路,没想到竟是让人把命搭了进去。此番叶枫请车夫加快了速度赶路,不过一天的时间竟是到了西湖。
二少爷习武归来的消息早就传了回来,叶家的管家叶庆忠早早就着人在门前守着,单等叶枫回来了。
叶氏山庄坐落在西湖东畔,形容肃穆规整,遥遥看过去便有几分沉静大气之感,叶枫挑着车帘看了好一会,几乎以为自己回了藏剑了。
那雇来的车夫尽职尽责将马车催的又快又稳,到了地方便稳稳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少爷?”
叶枫将眼睛睁了一条缝,然后抱着辟沌一纵身蹦了下来,至于为什么是抱着……因为暂时他还没找到绑带能将这东西绑在背上,他不顾车夫的劝阻又给了一些银两,旋即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那车夫赶了大半辈子的车也鲜少见到叶枫这样有钱又客气的主顾,索性撸起袖子帮着把马车上的东西全都卸了下来整整齐齐排了一溜交予了门口的丫鬟方才离开。
叶枫正眯着眼打量面前的大门就见山庄里一个老人疾步走了出来——
“二少爷!”老人眼底微微含泪,抓着叶枫的手有些微的抖:“您长大了。”
叶枫有些无措,微微颔首行了个礼沉声笑道:“忠叔,我回来了。”
叶庆忠便将人稍微拉远了些许细细打量着叶枫,青年已经初具潇洒自在的模样,立在那里自有一番风骨,他咳了几声压了压眼底的泪意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稍稍顿了顿复又补充道:“二少爷的院子已经打理好了,叶福呢?怎生不见人?”
说的叶福,自然就是先前为了替叶枫挡剑而死的中年人,叶枫面上一沉回身让出身后的东西,楠木的棺椁静静呈在那里,他便沉声言道:“先时我们走了段小路,遭了奸人暗算,福叔为了保护我……去了。”
叶庆忠一怔,半晌方才挥挥手示意人将棺椁小心地送进院去,嘴唇翕翕合合道出声来:“少爷路途疲乏,快回流风院歇一会罢,少许老爷还要叫呢。”
叶枫看了面前的老人良久,慢慢掩去眼底的沉痛缓声言道:“忠叔,节哀。待到叶枫有一日剑法大成,定要护好这叶氏山庄。”
叶庆忠看着面前的二少爷百感交集,几次几回想要伸出手摸摸他的发顶,就像十五年前一样,最后终究还是慢慢放了下去,浑浊的眼底显出些笑意来叹道:“忠叔等着,一定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