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域亲自去察看之后,发现整个村子一百多口人,当真一个不留,全被屠杀殆尽。
这种惨状实在让人目不忍视,村庄必定是遭遇了匪类,且以现场痕迹看来,那群匪贼人数不少。
如今匪贼不知去向,楚域也不敢久留,只好留下三人暗中藏匿,看守现场,其他人立刻启程,快速赶往庆元县城。
按照楚域的估算,前头派出去的人快马加鞭,一天就能到大县城。他们在半路上必然能与闻讯而来的官差相遇。
然而事情出乎所料,直到楚氏一行人到大庆元县城,也没有见到府衙派来的官差,之前拍去报信之人,更是杳无音讯。
事情看上去有些不太简单,能跟楚域出来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身上还带着安国府的印牌,就这样一去无回,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楚域决定亲自去见庆元县丞,因此一进县城,就命林生带着楚阳娿先去找客栈休息,自己带着几个人兵分两路往府衙走。
朗朗乾坤之下,谁也没有想到变故突然发生。
楚阳娿坐在马车里,刚开始听到一连串的惨叫声,刚撩开窗帘,就看到成群的百姓惊恐着嚎叫着冲了出来。
他们身后,是一群身穿一拐衣服的外族人,他们扛着刀追赶着他们,跑在后面的人,被收割稻草一样砍倒了。
“林岗,保护小姐离开。塑风,灯白,跟我去救四爷。”
林生一见事情有变,立刻吓了命令。
他点了两个人去找楚域,生下其他人马上着楚阳娿的马车转身出城。
可惜他们还是太显眼了,庆元县城虽然是个县城,但从头到尾只有一条街,这条街直直的一眼能望出头。楚阳娿跟父亲乘坐的马车出自安国府,不论华贵与否,首先配置就十分高调。往常这么大的声势只会让某些人远远绕开,而现在,他们却成了这些人眼中的大肥羊。
原本驱赶屠杀平明的匪贼双眼放光,兴奋地挥着大刀朝马车冲了过来。
“这些人是什么人?”
楚阳娿心中一沉,这些人嘴里叽哩哇啦说着听不懂的话,他们看上去并不像一般的匪类。
毕竟匪贼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冲到城里将城里大肆屠杀,况且,他们的人数也太多了些,一两千人的队伍,显然不是匪贼能拥有的规模。
“仆沣人叛乱,不,有些人像有些人不像。”林岗只看了一眼,不太好判断。然而这个时候,显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逃命要紧。“小姐坐好。”
林岗说完,一挥鞭子,驱赶着马匹奔跑起来。
外面救命声呼号声不绝于耳,楚阳娿要紧牙关,不敢探头去看他们的惨状。
有人看到他们,也冲过来求助,只可惜除了被撞,就只能惊吓到马匹。
四辆马车里面,坐的全都是女眷,几个年纪小的吓得哭起来,更有人不小心看到满地血迹,直接吓昏了过去。
楚阳娿只暗暗祈祷,那些人再快快不过马匹,一定追不上他们。
可是外面哭喊声越来越小,还活着的人越来越少,楚阳娿心坠入谷底,心中就像突然砸了一块巨石,十分沉重。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东西从天而降,嘭得一声掉了下来,砸坏了车顶,直直地砸到楚阳娿身上。
楚阳娿被砸得快要吐血,伸手一抓,发现砸在自己身上得是个血人。
那人一动不动,跟死了一半,楚阳娿正想把人推出去,却感到脖子上一凉,一把匕首抵在了跟前。
这时候,楚阳娿终于看清血人面目,居然是个熟人。
“云……云起?”
楚阳娿一出声,云起也认出了她。他收回手中的匕首,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尽管如此,嘴上还理所当然地命令道:“扔掉马车,上马。”
楚阳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他们坐在马车里,但负累到底太多,而且马车上面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打开箱子随意抛洒,说不定就能让那些人见钱眼开,遂而哄抢财务,忘了追赶他们。
“林岗,弃车,上马。”
楚阳娿大喊一声,林岗却少有迟疑,“可是小姐您……”
“顾不得那么多了,逃命要紧。”
林岗当机立断,一挥刀砍断了马车后栏。存放财物的箱子给他三两下砍断铁索和绳子,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出来。
其他人照例砍掉了另外计量马车的后栏,将财物抛洒出来。
不出所料,那些匪民立刻大呼小叫地停了下来,开始哄抢掉在地上的金银珠宝。
这些原本是打算送到武夷山的供奉,现在全部落入匪类之手。
楚阳娿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伸出手,让林岗将她送到马背上去,好将马车全部舍弃。
可惜她放松的太早了,就在马车左翼,又一队人马冲了出来。
那些人骑着马,马后面红绳子帮着老人小孩,还有被扒光了衣服的女人。
他们有的人被困住双手,有的人被勒住脖子,还有的三五人一起,被邦成一串儿拖在马后面。
马蹄疾驰,被拖在地上的人惨叫着,留下一条一条鲜红的血印。
好不如容易逃跑出来的百姓,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四散逃开。楚家马队也被人流冲散了,而且很明显,这一对人马跟先前的不同,他们虽然跟那些人一样妆扮,却对散落一地的财宝视若无睹,他们是冲着他们来的,或者是冲着云起来的。
放弃马车已经来不及了,林岗大声号令组阵,准备杀出一条血路。
楚家私兵都是从小习武,能陪主人出远门的,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好手。
只可惜寡不敌众,面数倍于己的地方,只能苦苦周旋。
好在这个时候,云起的人终于追了上来。但他们显然已经遭受过一场间距搏斗,此时疲累不堪,人数也少得可怜。
好在这几人中,的确有几个以一敌十的高手,他们看到云起所在的马车,默契地围城一个圆环,左攻右凸,想要寻出一条出图。
楚阳娿暗恨自己屋里,早知今日,她就应该早点准备几样自己能用的武器随身携带。可谁能想到从京城到徐州这段路上,也能出事。
敌人狠辣无比,一开始就没有准备留下任何活口,自己的侍卫一个一个倒下,自己只能看着他们到底不起。这种无力让她浑身发抖,忍不住咬着牙齿咯咯作响。
地上被鲜血染红了,有一些东西飞了过来落在了脚边,楚阳娿低头一看,是一截被扯断的肠子,上面沾满了血迹,以及迸射出来的粪便。楚阳娿木着脸那东西踢了出去这时候,卫队总算杀出了一个缺口。
藏风一人对着四个人,回头朝大吼:“主人,快走!”
云起闻言,上身动了一动,似乎想要去夺缰绳,可惜他身份根本不能动弹,这个挣扎的动作都已经用尽了全力。
楚阳娿以为他是受伤太重,干脆从车里爬了出来,自己拿起缰绳,道:“你说,我来赶车。”
云起哪里还能只会什么,直说了一句:“甩鞭子,冲!”
楚阳娿当真就帅气鞭子,横冲直撞奔了出去。
冷静,要冷静才能活着。
楚阳娿深吸一口气,不再回头看,不再听那些不绝于耳的拼杀哀嚎。
眼前风景变换,她当真冷静了下来,冷静的可怕。
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么有。
她只知道一件事,逃走,逃走。
逃走了才有机会传消息给祖父跟弟弟,逃走了才有机会去找爹爹,逃走了才能见到母亲,他们一家还要团聚。
她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除了逃走,一切事务早已不在心中。
身体跟精神变成了分离的两个个体,身边的一切,她好像正在经历,又好像与自己无关。
她知道清风死了,也似乎看到了清雾的尸体。
还有清雨最爱的手环,都像垃圾一样掉落在站面鲜血的地面上。
她看到林岗倒下来,也感觉到要杀他们的人越来越近。
可是有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清风还活着,清雨还躲在马车里呜呜哭泣。
林岗强健的背影依旧在保护她不被伤害。
她分不明哪个才是现实,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分钟。
她记得自己赶着马车一直在奔跑,然而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挣趴在一个大坑边上。
这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里面推满了尸体。
血腥味伴着恶臭,让人闻之作呕,这地狱一般的景象,却成了蝇虫鸦鸟的乐园,让他们欢快地聚集在一起大快朵颐。
楚阳娿满身是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疼。
她背上压着一个人,是林岗的尸体,在临死之前,他替她挡住了刀剑。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追杀他们的那些匪类的尸体,他们横七竖八倒在一起,显然早已身死气绝。
楚阳娿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这满眼的尸山血海,让她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不过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里,还抓着另一只手。
抓着手的手是她的右手。
而被她抓在手里的手的主人,是云起。
男人仰躺在尸坑里,因为被她抓了一只手,所以身体有点虚。
此时他满脸惨白,整个人一动不动。虽然睁着眼睛,却不想个活人,反而像是四不明不的尸体。
冷静,冷静才能活着。
楚阳娿吸气,再一次告诉自己。
然后,她颤颤地挥手,摇了摇男人的手。
“云……咳咳,云起,你还活着吗?”
男人没有说话。
楚阳娿感觉到眼泪从眼角流到了脸颊上,很冷。
她不死心,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人已经死了。
所以她又摇了摇他的手,问:“你,你能动一下吗?”
云起还是没有动。
不过,楚阳娿感觉到,她的眼珠转了过来,刚才在在不知名的地方,此时却正视着自己。
楚阳娿心里一惊,只因他这个小小的动作而狂喜。
“你没事?太好了,你能起来吗?”
她高兴地跟她说话,好像确定这个人活着,才能证明自己没有死去一样。
可惜她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男人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他正对自己,然而他的眼光,却透过自己仿佛看向了不知名处。
他身体僵硬,脸色煞白,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一样。
这让楚阳娿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看到他转动了眼珠这件事,是不是根本就是自己眼花了。
时间越久,她越是这么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