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缰绳、鞭子、车夫、护卫联成一气,早已宣读了制止这一意图的檄文。其实这种意图倒是与某些畜类也赋有理性的论断完全吻合,于是这套马也就投降归顺,回过头来执行它们的任务了。
它们低着脑袋,颠着尾巴,蹚着深厚的泥浆,步履笨重地一路前进,在泥浆中挣扎,失蹄踉跄,仿佛浑身都散架了。车夫每次小心翼翼地吆喝一声“喔——咿”,让它们缓一缓,停一停,那左侧的辕马就猛力摇晃一下马头以及头上的每件东西(就像一匹特别善于表情达意的马那样),坚决相信这辆马车不能够爬到山上。这匹辕马每次这样一抖擞,这位旅客就像胆小的旅客常有的情形那样,吓一大跳,被搅得心慌意乱。
所有的低谷洼地都飘动着如拥白絮的雾气,无着无落地游荡到山上,像一个身负罪恶的幽灵,意欲觅得休憩之所,却毫无所得。可以看得见,黏潮浓重的冷雾一股接着一股,一股盖过一股,在空中缓缓飘过,像混浊海水的波浪。雾气很浓,遮住了车灯,除了它自己所形成的重波叠浪和几码路面,什么也照不见。马奋力拉着车,呵气喷到雾中,仿佛那雾气都是马喷出来的。
除了那位旅客,还有另外两位旅客也迈着沉重的脚步爬上山顶。三个都一直裹到颧骨和耳朵上边,穿着过膝长统靴。三个当中,谁也不能就他所见到的情形说出另外那两个人是什么样子;而且在这样紧包密裹之下,每个人都蒙得严严实实,不仅避开了他那两位同伴的肉眼,而且避开了他们的心眼。在那种年月,行路的人不敢简单寒暄过后就推心置腹,因为路上不论什么人都可能是强盗或者强盗的眼线。
说到强盗的眼线,既然在每座驿馆,每家酒肆都可找到“头领”买通的人,其身份上至老板,下至马厩里最低微下贱不三不四的人,那么这也就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了。正因如此,这多佛邮车的护卫在一千七百七十五年十月份那个星期五夜晚艰难地爬上射手山的时候,心中直犯嘀咕。他站在车后他自己那特设的高高坐位上,一边顿着双脚,一边紧紧盯着面前的枪箱,还把一只手放在上面,那里边放着一支实弹的大口径霰弹枪,摆在六至八支实弹马枪的最上边,马枪下边还垫了一层弯刀。
多佛邮车充满了它素有的那种亲切恬适的气氛:护卫猜疑旅客,旅客相互猜疑,也猜疑护卫。他们大家全都猜疑别人,而车夫则除了那几匹马之外,对谁也没有把握。至于对这些畜生,车夫则可以丝毫不昧良心地按着那部《新旧约全书》起誓:这样的跋涉于它们决不胜任。
“喔——吓!”车夫吆喝着。“这就好了,再使把劲儿你们就到山顶见你们的鬼去吧!把你们赶上山,可真够给我招麻烦的!——周!”
“啊!”护卫回答了一声。
“你看看几点钟了,周?”
“十一点,哎呀过十分了。”
“我的天啊!”车夫很着急,使劲喊了一
声。“还没到射手山顶呢!嘚——嘚——!嗒!加油!”
那头善于表情达意的马在拼死抗命当中给一鞭子惊醒,拼死命往山上爬,其余那三匹也竞相效尤。多佛邮车又一次奋力前进,它那几位穿长统靴的旅客,跟在车旁咕叽咕叽踩着烂泥。车停住的时候他们已经先停下了,并且紧紧靠近车子。如果这三个当中有哪一个胆敢提出让另一个人朝浓雾和暗处往前走上一点儿,那他明摆着就是想让自己给人当作强盗挨上一枪。
这最后一阵冲刺把邮车拉到了山巅。马又停下来喘气,护卫下来给车轮加上刹车,准备下山,并打开车门让旅客进去。
“嗤!周!”车夫带着警告的语气喊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