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罢晚饭,各自歇息。第二日一早,果真下起了细雨。轻薄雾气弥漫在雨中,闷闷地带着湿。肖让起身看到这幅景象,连连叹气,哪里还有赶路的心思。俞莺巧也知道他的规矩,下雨之日沾不得泥水,于是便嘱咐众人小心慢行,只走了几里路,到一处官驿便停了下来,停车歇马,避雨休息。
驿站简陋,肖让少不得挑剔一番,殷怡晴则完全相反,一进门就与驿夫们聊起了天,只片刻功夫便已热络。俞莺巧安顿完这两人,便去后院检视马车。雨势不过蒙蒙,她也未撑伞,径直走到马车旁,蹲身检查车轮。她正查检,却听有人走了过来,她抬头,见是符云昌。因昨日之事,她一直没能跟他说上话,如今见他来,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符云昌站定,眼神略有些闪烁,寒暄了一句:“看马车啊?”
俞莺巧点点头,起身问道:“符大哥有事找我?”
符云昌的表情略有窘色,轻声道:“你别跟那娘娘腔学什么花花蝴蝶,你要真想学轻功,我教你鬼踪步。”
他说出口的话,带着十足的认真,让俞莺巧忘了纠正他的口误。她有些惊讶,更满心不解,诚恳道:“符大哥不必如此,我学轻功是为了……”
她话没说完,符云昌便打断道:“我知道。”他皱着眉头,一脸的懊恼沮丧,“我想了一夜,也只能这样了。输赢什么的,到时候再说。总之就这样,我先进去了。”他说完,垂着头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问她,“你这么淋着行不行?要不要我替你拿把伞来?”
俞莺巧望着他,也不知答什么好。心头,微微有些胆怯。她想了想,道:“符大哥,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上心?”
符云昌听她这么问,竟是一惊。他有些无措,吞吐着道:“啊?这个……要我怎么说呢?呃……硬要说的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他暗暗壮了底气,提高了音量,道,“反正,你做我的压寨夫人就对了!”
“……”俞莺巧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道,“符大哥的心意,莺巧先谢过了。婚嫁之事,还要看比武招亲。肖公子的确与此事无关,还请符寨主别再寻他麻烦了。”
符云昌皱起眉头,道:“谁要去搭理那个娘娘腔,我又不是吃饱了撑。”
“如此就好。”俞莺巧笑了笑。
她一笑,符云昌便也跟着笑了,“你高兴就好。我去替你拿伞。”他说完,转身轻快地跑回了屋里。
俞莺巧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也无心再看马车,只是默默站着。这时,娇媚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殷怡晴的嗓音,带着些许揶揄:“果然是段好姻缘。看来我倒是做了媒人了。”
俞莺巧回头,就见殷怡晴执伞站在马车顶上,正含笑望着她。“殷姑娘说笑了。在下还有事在身,不多陪了。”
殷怡晴飞身下了马车,挡在俞莺巧身前,依旧笑道:“一句玩笑,妹妹就生气了?”
“在下一介粗人,不敢高攀殷姑娘,‘妹妹’二字,实不敢当。”俞莺巧抱拳道。
“看来不只是刚才那句玩笑了。你是气我引来符云昌的事吧,可这究竟又有什么好气的?”殷怡晴笑道,“他来劫道,虽给你添了麻烦,但有我师弟在,又哪里会让你伤到分毫。事实不也如此么?如今,受伤的是我师弟,他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可气的?你我数年交情,难道就为这点小事一笔勾销么?”
俞莺巧道:“殷姑娘既然提起了,那索性把话说开吧。姑娘与肖公子之间的恩怨,在下不便过问。但姑娘以我设局,一番算计,有可曾顾念过你我数年的交情?”
“这话更有趣。若不是我设局算计,只怕安远镖局到今日都还上下不宁。我不过趁着便宜,稍稍撩拨了一下罢了。”殷怡晴说着,眉宇间露出些许不屑,“要我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也太过虚伪。既然比武招亲,愿赌服输,哪里还有这般挑三拣四的。何不坦白承认,你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符云昌。你不甘心委身于绿林之辈,所以一心抗拒,更学武自保。而如今,你见他年少英俊,又是一片真心,就变了心思。我说出真相,你反倒埋怨我,是怕伤了他的心么?呵呵,好难呀,我竟不知到底是拆散你们好,还是替你们做媒好呢?”
这番言语,犀利尖刻,句句都带着刺。俞莺巧却也不争论,只道:“殷姑娘说的没错,我安远镖局身为正道,对符大哥的确诸多偏见。我此番学艺,也的确有违江湖道义。殷姑娘因此看低我,我无话可说。而殷姑娘所为,我也不敢苟同。既然你我都不认同对方,何苦还假情假意地说交情,倒不如从此陌路的好。”
这一席话,让殷怡晴无言以对。
两人之间,冷冷沉默。正当此时,符云昌拿着伞小跑着出来,见了殷怡晴,他略有愠色,却不发作。他站到俞莺巧身边,把伞撑开,道:“妹子,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吧。”
殷怡晴见状,抿唇笑了笑,自己先走了回去。
俞莺巧见那笑意,也不知她又有什么算计,心里颇有些忐忑。待她和符云昌走进屋内,就见殷怡晴正与肖让说话。他们离得如此之近,殷怡晴的半个身子都靠在肖让手臂上,而肖让则配合着她的身高,微微倾身低头,好听她说话。见他们进来,殷怡晴一笑,又将肖让拉低一些,耳语了几句。肖让听罢,也笑了起来,抬眸看了俞莺巧和符云昌一眼。
俞莺巧心里一沉,竟有些不是滋味,蹙眉走了上去。还未等她近前,殷怡晴便快步离开了。她有些急躁,想追时却被肖让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