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伸出手指,沾了惠妃额头上的血,又嫌恶地蹭在了她的衣衫上,漠然冷笑:“这又如何呢?难道说这几句话,你心里能觉得痛快?那我就可怜可怜你,请随心说。至于我爱容若,爱多深如何爱,从不需要别人来肯定,但你记着,往后的人生,我都会笑着看你哭。”
她擦干了血迹,顺势把惠妃往地上一推,昂首走出了长春宫的门,大门在身后轰然合上。皇帝并没有幽禁惠妃,但她这辈子,恐怕不敢再轻易走出来。
一阵寒风卷着冷冰冰的东西扑在脸上,觉禅氏抬头看,见空中点滴晶莹在飘动,边上有宫女说:“下雪了,今年冬天的雪可真早啊。”雪粒子落在她脸上,化成雪水顺着面颊滑下,可是再往后,就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香荷张开斗篷将主子拢住,与她道:“怕一会儿密了,会打湿身子,娘娘快回去吧。”
香荷方才等在外头,并不知道里头的动静,但她明白主子和惠妃的冤仇,今日来必定是出一口恶气的,且听说大阿哥被幽禁,惠妃被皇帝无情的奚落,知道长春宫往后再不会有好日子,想想她们家八阿哥一直受委屈,不免解恨地说:“这样可好了,在谋害太子的事跟前,八阿哥贪点银子算什么呢,皇上早晚会重新惦记起我们八阿哥,娘娘您别担心。”
可是这一刻,良妃什么都不在乎了。
是日夜里,皇帝到永和宫时,屋檐墙头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天气忽然变冷,玄烨身上的衣裳没来得及换,被岚琪摸到冷冰冰的手时,没少看她脸色,等把身子捂暖了,人家才露出几分笑容,温柔地问:“晚膳吃锅子可好?”
玄烨不愿花心思想,什么都听她安排,两人看雪围炉,玄烨懒得动弹,都是岚琪送到他手边,才勉强动动筷子,看岚琪纤纤玉指剥虾壳,他道:“今天又出了事,你怎么不问朕?”
岚琪把剥好的虾放在他碗里,笑道:“是挺突然的,可我想了一天也想明白了,这是你和良妃的默契,我至今看不懂她的追求,也不想掺和。反正惠妃欠我的,如今这下场也是轻的,我何必可怜她。”
玄烨道:“明珠久病,命在朝夕,若不然朕也想把他一并问罪,朕答应过你,胤祚的死必然给你个交代,你若不甘心,朕立刻下旨捉了他们一家老小。”
岚琪垂首道:“他不得善终,也算是报应了,可皇上真把明珠府端了,你答应良妃的事可怎么办,纳兰容若的子孙怎么办?就别赶尽杀绝了。”
玄烨放下碗筷说:“那他们的性命,就记在你的功德簿上。”
岚琪摇头:“不稀罕。”
抬眸见玄烨心情不坏,想来是虽然外头看着动荡不安,实则一切都在皇帝手里,眼下事事顺利,他心里是满足的,稍稍犹豫后,终是开口问,“你几时才能把胤祥放出来,那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玄烨慢条斯理地品着手里的酒,道:“朕没有囚禁他,只是要他闭门思过,他几时想通了就能出来。怎么了?”
“你不开口,他哪儿敢出来,连胤禛都不敢轻易去看他。”岚琪把酒壶挪开,不给他再饮,且见他没胃口了,就让人来把东西收走,洗手漱口,一切都如寻常一样,外头那样天翻地覆了,永和宫里还是那么宁静,玄烨再如何身心疲惫,总还有安心之所。
岚琪见梁总管送来奏折,便让再点蜡烛来,亲手为他摆下笔墨,一面说:“你若拉不下脸,我和胤禛说一声可靠?让胤祥别再关着了,把他府里的妻儿都要吓坏了。”
玄烨翻开折子,拿笔蘸饱了墨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有算计,应道:“随你,可朕不会再重用十三,往后阿哥们封王封爵,也不会有他的好,你对胤禛说,有本事的,就等将来把朕亏欠胤祥的,通通亲手还给他。”
岚琪皱眉:“做什么要这样委屈那孩子?难道那些不如他的兄弟,将来还能捞到王爵?胤祥那么好,心地善良做事正派,怎么就不如人了?他不是答应了你,绝不会告诉胤禛你已经选了他吗?”
玄烨不耐烦地在岚琪额头上敲了一下,说:“是你说的,朕既然丢不开这江山,就硬硬朗朗地扛下去,朕还想再做十几二十年的皇帝呢,难道是你嫌烦了?”
“混说什么?”岚琪嗔道,但听着玄烨的话,似乎又明白了。
“朕既然还要做皇帝,阿哥们早晚要重新当差,太子的事朕也要给个完整的交代。”玄烨一面说着话,已看完一本奏折,利落地写下批语,继续道,“日子还长着,十三不如意,胤禛和旁人比就会总差那么一口气,他只有内敛低调,才能不卷入任何是非。不是朕要委屈胤祥,是胤祥必须为胤禛牺牲,若胤禛能有出息,照着朕的安排走下去,来日指点江山时,就能好好报答他的兄弟。亲王贝勒的爵位,值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