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倦鸟归巢的黄昏时分,屋子里一片昏黑。晚风透过雕花格子吹进室内,吹得桌上油灯的灯芯一跳一跳的。
宋祈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跳蹿的火光,忽大忽小,忽深忽浅。他坐在桌子一侧,手里握着一杆毛笔,神情专注地在面前的纸上涂涂画画。
忽然间,他头一抬,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进来吧。”
门应声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修走了进来,正是祝陶。他毕恭毕敬地向宋祈行了个礼,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依师叔说的,问了掌柜前几次镇上房屋的变化,都画下来了。”
他把那沓子纸放在棕红色的木桌上,用粗瓷碗当镇纸压了,纸片被晚饭吹得仄仄作响,纸上的墨迹未干,洇过纸背来。
叶离在床帏的阴暗处,睁了眼睛,朝那纸张瞥了几眼,只见上边线条纵横延展,密密麻麻,精细的过分。
“掌柜的记得也不是很清楚,特别是第一次,因为吓得不敢出去,具体情形极少有亲见的。跑堂的小二倒是做了些补充,能想起来的,都记在上边了。若是还差些什么,我试试去问问邻里?”祝陶往后退了一步,垂了手站着,余光扫到床上的叶离,不由地抿了抿嘴。
“好了,我知道了。其实也不需要太过详细。”宋祈把笔搁到一旁,把那叠纸从碗下取了一张来看,“镇上的百姓可都还安好?”
“掌柜的说,据他所知,乡亲们都还安好。就是横行乡里的小霸王不见了踪影,那人平日里作奸犯科,不见了倒好。”祝陶看着床下一双精巧的小鞋,心不在焉地说。
宋祈点了点头,叫祝陶可以回房了,便继续看着手上的图。
房里静悄悄的,风一时有一时停,吹不到的时候,房里就热闷闷的,叶离躺在阴暗里,默不作声,微潮的头发贴在脸颊,手心里薄薄一层汗。
“还有事儿?”,宋祈看祝陶立在屋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祝陶低着头,脸涨的通红,朝床上一指,支支吾吾:“宋师叔,你跟这女妖,可是在双修?”
宋祈手一抖,手上的纸张掠过油灯的灯焰,差点烧着。
“师叔做事总是有师叔的道理,可她毕竟是妖,若是传了出去到底是不妥。。。何况妖的灵力也也未必精纯。。。师叔请三思!”祝陶上前一步,手攥的紧,鼻尖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珠。
宋祈剑眉上挑,嘴巴微张,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他正了正神色,语重心长地说:“祝陶,咱们修仙虽然不是入了空门,要你清心寡欲,六根清净,但要是捕风捉影,有点风吹草动就胡思乱想,闹不好就会入了魔。我做事自有分寸,怎么会跟这妖怪双修呢?”
祝陶偏着头,目光胶着在床单上的点点血迹,又看了一眼宋祈:“师侄明白了。”
宋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知道他想多了,却也懒得跟这小辈解释。
那祝陶悻悻离去,宋祈将手上的图凑到灯前,跟方才描绘的对着比较起来。房内一声闷响,一对儿白嫩的小脚落在地砖上,叶离插着腰站在宋祈面前,小嘴噘得高高地:“跟我双修就那么丢脸吗?怎么就不能跟妖双修!我们妖灵力怎么就不纯了?你是不是看不起妖?!”
宋祈手又是一抖,心头仿佛有一万头饕餮兽飞奔而过。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嘴角斜斜地带了一丝笑,眯眼瞧着那小丫头:“你这么说,难道是想跟我双修?”
“呸!鬼才想要跟你双修。”叶离咬着嘴唇在宋祈对面没好气地坐下,却从桌上的碗下拿了祝陶送来的图看,两只小脚在桌子底下一下一下地点着地。
她下巴支在桌上,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滴溜溜地审视着手上的图。八卦图千变万化,但是这人既然催动这镇上的八卦阵,必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叶离翻了翻,忽然“咦”了一声,接着噗唧一声笑了。
“你们玄陵的人,除了看不起妖,还有什么本事?果然都是些二百五。”她得意地直起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两只小脚点在地上,踢踏得欢。
她脚上的指甲粉嫩圆润,好似玉石粉晶。宋祈把目光错过,压低了声音:“你说什么?”
叶离咔吧着眼睛,把几张图摆在宋祈面前,伸出手指在图上依次点过:“你瞧啊,每次十五的时候,这镇子的图都是一样的啊,你师侄说问了个仔细,都是糊弄你的吧。”
宋祈眼睛一亮,伸手跟叶离要了图过来。他看了半晌,忽然一言不发地将那纸张卷成了一个纸筒,冷不防地朝叶离的头上轻轻打了一下。
“你看反了。。。”他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