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产女。
一旁的陆婆子脸色极其难看,她心心念念的孙子,如今成了孙女,当着接生婆的面就冷言道:“真是糟践那一碗面,生出这么个赔钱货来!”
接生婆虽见惯了重男轻女的场景,但良心终是不忍,赶忙劝道:“小娘子还年轻,把月子伺候好,生儿子是迟早的事。”说完,接生婆把小女婴擦洗干净用棉布包好,放到年轻女子身边,温言道:“月子里特别讲究,小娘子别哭坏了眼睛,心放宽,儿子迟早会有的!”
年轻女子看着襁褓里的婴孩,咬牙点头,含泪带笑向接生婆致谢。
陆婆子一刻也不愿多呆,竟提前掀帘出门去,接生婆随后才跟出去。
等在门外的青年男子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激动的守在门帘外多时,见两妇人出来,赶忙上前询问。
陆婆子冷声道:“生个赔钱货!”说完不再搭理,径直往正屋走去。
接生婆跟在后面,又劝了几句,陆婆子不予理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谢礼,把接生婆送出院门。
刘芳芳义愤填膺,恨不得上前手指插那陆婆子的鼻孔,给她来个过背摔!
青年男子撩帘进屋,发现清洗完的污水还放置一旁,顾不得收拾,急急走到炕前,轻声道:“玉兰,玉兰,你受苦了!”
这个叫玉兰的年轻女子听夫君语带关切,泪水又涌了出来,哽咽道:“呜呜,生了女儿,娘她不喜!”
男子安慰:“娘不喜我喜,我喜!”
玉兰眼泪更多了,不停用手抹泪,男子有些急,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抬手用衣袖给玉兰揩泪。
片刻,玉兰才稍稍止住泪。
男子又凑近枕边,仔细端详睡熟中的女儿,笑道:“瞧,咱们的女儿长的跟你一样好看呢。”
刘芳芳见小夫妻如此恩爱,心底那团郁气缓解不少,一听男子说小婴孩好看,她也好奇的凑近仔细端详,只见小小的一团,还看不出像谁。
刘芳芳知道青年男子如此说,也是想哄他娘子开心。
夫妻二人初得幼女,心中俱是欢喜,端详之余,不禁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触女儿的脸颊。
这时,东屋的门帘揭开一角,刚才被骂去烧水的小姑娘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关切的问道:“大嫂!你还好吧?我在灶房都能听着你喊痛的声音,叫的可惨了!”
玉兰朝小姑娘招招手,强装笑颜道:“嫂子好着呢!莲妹过来瞧,你有小侄女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十岁光景,还是孩子心性,笑嘻嘻的跑到炕边,瞧着红嘟嘟的小女婴,激动道:“大嫂,小侄女好小,脸儿还没我手掌大呢!嘻嘻,小侄女乖,我是姑姑哟!”
“大嫂,小侄女叫什么名?”
玉兰望向夫君,眼神里满是询问。
陆忠挠了挠头,笑道:“按序该叫小乙,陆小乙。”
玉兰喃喃两遍,不太喜欢,“哪有姑娘家叫小乙的,而且听起来像小姨。”
“堂哥家姑娘还叫小甲呢!大伯有学识,取名自有道理,咱们按着序就是了。”
“这几年,大伯家跟咱们不怎么走动,叫小乙行吗?”
“那都是长辈间的事,咱做晚辈的不要太计较的好,而且,祖母还健在呢,大伯以前对我们也不薄,我们更不能太较真了,我想,祖母心里也乐意见我们晚辈和睦恭顺的。”
玉兰点头。
男子嘿嘿的笑着,玉兰也跟着笑起来,“小乙小乙”的唤着女儿。
刘芳芳在一旁捂嘴笑,陆小甲陆小乙,这个大伯取名字也不怎样嘛!要是取个陆小凤就拉轰了。
而且,陆小甲陆小乙,跟路人甲路人乙有什么区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后面的叫路人丙,路人丁,以此类推!
刘芳芳嫌弃极了。
一旁的小姑娘倒是不嫌弃,高兴的唤着:“小乙小乙,这名真好听!”手指在衣袖上擦拭干净了,才轻戳小婴孩的脸颊。
岂料小婴孩被戳醒,竟是哇哇大哭,大人们顿时手足无措。
刘芳芳也凑近做各种鬼脸,小婴孩根本不买她账,嚎哭不停。
玉兰俯下.身来,把小婴孩轻轻抱起,男人也凑过来,焦急的问:“小乙怎么哭了?”
小姑娘道:“大嫂,小乙是不是饿了?”
玉兰一边摇晃襁褓里的婴孩,一边轻声哄:“小乙乖,别哭了,娘给你喂奶啊!”
刘芳芳红着脸看玉兰解衣露兜,嘴里念叨着“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不张针眼,不张针眼”
此时,门帘被掀开了。
陆婆子再次出现在门口,因是背光,只见其形,不见其容。
待陆婆子走近,见她横眉抿嘴,一副要爆发的模样,“都闲的没事是不?忠儿,你还有闲工夫守在这儿,麦地里的杂草都比麦子高了,你还不去地里帮着你爹拾掇拾掇。”
“哎哟,莲儿啊,你一个姑娘家进月子房做什么!”说完,陆婆子厉眼看向玉兰,“莲儿小不懂事,你这当嫂子的还不懂吗?把未出阁的小姑子留在月子房里,你安的什么心?”
陆婆子音量之高,刘芳芳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振破了,她瞧了瞧玉兰怀里的小婴孩,果不其然,受惊吓又哇哇的哭嚎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当娘的哭哭啼啼,生个赔钱货也哭嚎不停!”陆婆子见玉兰低着头,心下不爽,连带着骂起刚出生的小婴孩来。
玉兰努力的安抚着,喃喃道:“乖哟,小乙乖,别哭了!”
一旁的男子陆忠听不得这样的辱骂,眉头颦起,道:“娘,小乙也是你孙女,不是什么赔钱货。”
陆婆子更不高兴了,恨了陆忠一眼,继续骂骂咧咧。
陆婆子有口音有方言,但不重。刘芳芳能猜个*不离十。
这个恶毒婆婆,骂儿媳不说,还辱骂刚出生的孙女,刘芳芳气的伸手,想搅起一阵妖风,把陆婆子推出门去,奈何,她这隐形人做妖不成,竟穿透过去,碰触不得。
刘芳芳又急又气,“什么鬼梦嘛!”见小婴孩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叹了口气,又做各自鬼脸,去哄。
小婴孩竟不哭了。
刘芳芳松了一口气,孩子她娘玉兰也松了一口气。
陆婆子黑着脸对陆忠道:“还不去帮你爹干活!看见娘子就挪不动腿的废物!早知如此,当初我死活就不该让这狐媚子进门,空长几分姿色,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刘芳芳看出来了,想那陆忠也看出来了,只要他帮着玉兰多说一句好话,必定引来陆婆子的无端谩骂,陆忠用眼神安慰玉兰一番,才往屋外走去。
陆婆子又看向一旁的小姑娘陆莲,陆莲明显不想走,她还想看会小婴孩,便扭身赖着不走,陆婆子两步上前拽住她胳膊,提小鸡般提溜着往外扯,陆莲可怜兮兮的频频回望。
玉兰劝道:“莲妹赶紧出去吧!月子屋呆不得!”
不说还好,一说,陆婆子来了火,驻足转身骂:“这会儿知道说了,早干嘛去了!没安好心的玩意儿!”
陆莲被扯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刚生产完的玉兰和刚出生的小婴孩,还有一个她们见不着的刘芳芳。
玉兰见屋里没人,也不再忍泪,齐刷刷的任其往下淌,喃喃悲泣道:“我已经够忍让了,她为什么还要如此为难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的这样绝?”
刘芳芳想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干着急。
玉兰低泣了片刻,拿起手巾把泪水擦净,深吸了几口气,算是调节好了。
襁褓中的小婴孩又啼哭起来,玉兰赶紧擦泪,轻言细语的安抚着。
她想给孩子喂奶,奈何陆婆子走时,并未把东屋门关上,只有一方深蓝的粗布帘子挂在门口。
玉兰想喂奶又担心有人突然进来,一脸焦急的朝外面唤了几声,见无人来,又恐孩子饿极哭啼,惹来婆母的无端谩骂,只好缩到被里,解衣给孩子喂食。
明知是梦。
刘芳芳仍不免感慨,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就跟看一场4d电影一样,身处一场古代家庭伦理剧中,有恶毒婆婆也有受苦儿媳,这样千篇一律的情节,难道就是古往今来长盛不衰的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