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句“自甘下贱”令阿敏的心郁堵极了,泡在浴桶中大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回到房里,才发现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阿敏脑子晕晕乎乎爬上了床,脑里糟糟的一团乱麻,全身说不出的无力和麻木。半夜,口干舌燥的阿敏隐隐觉得不妥,却不想叫醒丫头们,只强撑着自己爬起喝了一大壶凉茶,倒头又睡。
第二日一早,准备伺候格格起床的墨玉刚走到床边,便被格格一边大叫着“我要回家”一边嚎啕大哭着一把抱住。墨玉摸摸格格额头,才发现滚烫的吓人。瞧着神智似已有些不清的格格,一院子的人都慌了手脚,忙张罗着禀报主子和福晋,去请大夫。
对清朝的憎恶,对未来的恐惧,对亲人的思念,身为现代人骨子中的骄傲,还有些潜意识中一直只想远离只想拒绝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被阿敏深埋在了心底。
——所有自欺欺人的一切,却只因为胤禛的一句“自甘下贱”而爆发。当压弯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所有的不甘,不忿,否定和逃离,统统涌现。
当下了朝的胤禛回府得知消息赶到钮祜禄氏的院子时,堂屋里挤满了一屋子手足无措的人。除了几个丫头,太医,福晋,还有平素与阿敏交好的耿氏也在其中。
“怎么回事?”胤禛迈入堂屋,看到屋里乱成一团的架式,暗暗心惊,好端端的,不过一夜的工夫,会病的严重成什么样儿?
“爷,您可回来了。”听到爷的声音,福晋忙迎上请安,再转头对太医说道:“陈太医,您给爷讲讲格格的病情吧。”
“免,讲!”胤禛一扬手,打断太医行礼。
“格格是因为长期郁结在心,虚火冲了心脉,引致的高热。所幸并不严重,尚未伤及心脉,此时发作出来,未必是什么坏事。吃上两副药,应无大碍。”陈太医见到四贝勒铁青的面容,不敢多言,捡着最简单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开方子喝药便是,你们都在这儿待着干嘛?”
院中的三个丫头齐齐“噗通”跪下,六只眼睛已经哭的红肿,墨玉一边哭着一边回话:“回主子的话,格格把药碗砸了,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把房门堵上了,不许人进去。格格说……说谁进去就跟谁拚命。”
“爷,妾身和耿妹妹劝了半天,敏妹妹就是不开门……”
不等福晋说完话,胤禛一把推开她,走到卧房门前拍门。刚拍两下,就听见阿敏有气无力的声音:“滚,别来烦我……我要回家……”
胤禛一愣,转身对福晋说道:“福晋带陈太医回主屋,爷一会儿过来。”又对耿氏说道:“你也先回去。”
那太医正抖抖缩缩不知如何自处,听到四贝勒的话如蒙大释,忙跟着福晋离去了。耿氏却不急走,上前两步,轻声对胤禛说道:“爷,奴婢想留下来照顾敏妹。敏妹病的糊涂了,满嘴胡言,一会……有什么难听的言语,爷听了千万别生气。”
“她都说什么了?”
“敏妹这会儿该是骂累了。刚才……她似乎分不清人了,逮谁都骂……福晋也被她骂过了。”耿氏的声音越来越低。
“骂什么了?”
耿氏想了想:自己说出来,总好过一会爷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被敏妹指着骂吧。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讲了:“滚,下贱,奴才胚子……”
耿氏讲完,低头,闭眼,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恼,千万别恼。
“得了,爷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没事儿的。回去歇着吧。”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声音平静,似乎,还有一丝怜惜?耿氏抬头,不可置信,脑中晃着刚刚眼中看到的,从来不以为会从爷面上见到的温和神情,耿氏如坠梦中。脚步虚浮,似踩在棉花团中,缓缓离去。
将所有人都赶出院子后,胤禛一脚踹开门。门内里,横七竖八的堆着阿敏能拖的动的一切小家俱:椅子,桌子,洗脸架子,小柜子,大小箱子。胤禛叹口气,端着托盘捡着能下脚的空档进了屋。
“滚……”听到门响,阿敏又想骂,可见到门口的那张脸,半截话又咽回了肚子里。阿敏恍惚中只觉得这个人不能骂,于是眯着眼努力地想:他是谁?
胤禛一步步靠近,突然见阿敏咯咯笑起来,指着自己笑道:“我认识你,你是主子,你不是下贱奴才!”
看着阿敏满面赤红,满眼红丝,疯癫般的模样,胤禛脑里晃着太医刚刚说的话“长期郁结在心”,想起昨晚不欢而散的场景,心中懊悔万分。
“来,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