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狂站在山坡高处,伫立远眺,那是长安城的方向,他心里最挂念的方向。
此时夕阳斜斜挂在远空,那是浅浅的夕阳,每当他想她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到山坡上来,看着夕阳落下,将她模样想象千万遍。
“狂弟,这几日为何你都闷闷不乐的?”
孟狂回头,是杨公诚的长子杨真,他投到杨军之后,杨公诚百般爱惜人才,杨公诚的儿子也是如此,于是他很快就与杨公诚的两个儿子打成一片,并且以兄弟相称。
“杨大哥。”孟狂应了一句,什么都没有说下去。
“你叫我一声杨大哥,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说的吗?看看我这个大哥能否为你分担一二?”杨真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
杨家人待人一向亲厚,孟狂也信任他们,他苦涩点头,回答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家书了,我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只能这般轻描淡写的描述自己的苦恼。
杨真怕他忧心,宽慰道:“现在还是春季,听说关内各处都在降冰雹,或许是因为这个而耽搁了路上的行程,书信送慢了也未可知啊!你再等两天,若是还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我派人去你们家乡打探打探,这样你可能放心了?”
“多谢杨大哥好意,小弟再等等!”他自己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只是迟迟没有消息。
杨真笑道:“这样才对嘛!你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你看看远处,春天来临,万物复苏,草原又变绿了,河面上的冰破裂了,雪山的雪水也在融化,多美妙!只是这样的情景,匈奴人休养完毕,少不了,又有一场大战!”
“匈奴人蠢蠢欲动,以前我们一直都是保守的打发,半攻打半守城,想着只要他们不来侵袭我们就够了,可是人心又岂是容易满足的?关外土地贫瘠,物产匮乏,他们一直都在觊觎我们南方富饶的产物和肥硕的土地!”杨真这番话又将孟狂对孟浅夕的思念之情暂时拉了回来。
“你说的有理,可是当今圣上一直都是采取保守策略,特别是前十几年在江野的率领下,大军几乎都没有打过远战。”杨真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投军不过十年,自然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保守的打法。
孟狂低头,地上正有一堆蚂蚁在搬东西,它们有条不紊,排着长长的一条队伍,一个一个地将身上背负的小小的东西送进它们的巢穴。
“杨大哥,你看!”孟狂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枚小石子,拦在蚂蚁队伍的中央,本来蚂蚁的长路即刻被他拦截成两段,可是蚂蚁仍然不紧不慢,绕过那个石头,继续搬东西。“匈奴人就好比这队蚂蚁,井然有序,不紧不慢,只知道齐心将他们的东西送往自己的巢穴。我们就像一块拦路的石头,偶尔拦住了它的去路,可是他们就像蚂蚁一样,只要稍微休养生息,绕过路再来就是了,因为它们还有老巢,还有军队。”
“你的意思是?”杨真好像听见了一个从未听过的想法,震惊地看着孟狂。
“如果想要将这堆蚂蚁彻底打散,那就只有掀翻它们的老巢,打散它们的队伍,它们才会溃不成军,再也不能重新聚首!”孟狂说着,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狠戾,拿起一根树枝,拨开整齐的蚂蚁队伍,又掀开蚂蚁窝,顿时,蚁群方寸大乱,四面八方开始逃窜。
“狂弟,你真乃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怪不得家父一直对你赞不绝口!”杨真实在是又震惊又惊喜。
“杨老将军是我的伯乐,没有他我现在可能还在江营之中,做着一根小小的放哨兵。”
“不!是金子就总会发光的!你是难得的人才,不管在哪里都不可掩盖掉你的才华,你的才华应该尽可能的用在战场上,说不定你就是继裴修将军之后的天汉的战神!”受杨公诚的影响,杨真对裴修一直也是很敬佩的。
舅舅?孟狂的嘴角抿着不自然的弧度,裴修已经来过几次书信,不希望他在边关的希望耗得太久,希望他能早日找着机会调转回长安,他明白舅舅为何会这么沉不住气,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本来裴修已经认为生活无望,只能靠报仇度日,可是自己带给了舅舅希望,所以一定要尽早让舅舅看到裴家光复的一天。
孟狂轻叹了一口气:“裴修将军是战场上的神话,只得其一,不得其二,杨大哥,你出自军功世家,世代忠义,在朝堂的风起云涌之中,不管别的世家如何,你们总是能坚守下来,未来的战场,该是掌握在杨大哥手上。杨大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狂弟,你说便是,我该知道我待你与对待我的亲第弟无异!”杨真这一句应得十分干脆。
“待你能指挥千军万马的那一天,待你为草原的主宰,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那一天,一定不要且守且攻,一定要长风直入,将他们像蚂蚁一般驱散,再无聚还,伤害我们汉族同胞的机会!”
孟狂说的这番话豪迈至极,可是这番话从一个小小的都尉口里说出来总是有点奇怪,但是杨真正是听得热血沸腾的时候,想也不想地就答应道:“为兄答应你!”
“一言为定!”孟狂伸出手掌。
“一言为定!”杨真也伸出手,两个人的手掌顿时握成一个力量十足的拳头。
大漠落日圆,夕阳渐渐下坠,两个身上都被染上了金灿灿的颜色,一蓝一黑的眼眸相对,流露出一种只有在铮铮铁汉身上才会显现出来的豪迈之气。
杨真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兄弟之间的一个简单的握拳,却是日后一个臣子对自己君王许下的一个不变的承诺。
“报!孟都尉,军营外有人要见你!”丁一小跑至山丘上禀告道,丁一曾经是孟狂同一个帐篷而眠的战友,孟狂提升之后,也提拔他做了一个小小的什长。
“是谁?”孟狂问道。
“是两个小兄弟,他们说他们从成家村来!”丁一答。
浅夕?一定是她!她来了!
孟狂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喜悦之情,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提起衣摆,兴冲冲地跑下山去。
“狂弟,你去哪里?”杨真从未见过孟狂露出这般兴奋的表情,可是孟狂跑得太快,早就一溜烟不见人影了,哪里还能听见他的问话?只不过留下一小片他扬起的黄沙。
孟狂一路狂奔至军营之外,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娟细的身影,虽然穿着男装,但是他可以一眼就辨认出来,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孟浅夕就站在营外,看着他一路狂奔而出,他穿着英武的盔甲,可能是在关外久了的原因,他的皮肤变得黑了,脸颊也变瘦了,但是浑身所散发出来的英武霸气之势,她却也是第一次见,他像早间的太阳,正徐徐上升,将要到达如日中天之势。她被他身上的那抹烈阳照的晃眼,一时间所有情绪堵在心间,忘了自己这么久以来酝酿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的步子慢了下来,一步一步来到她的跟前,她穿着邋里邋遢的男装,显得那么潦倒,那么憔悴。快一年不见,他也从未想过再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她的身量又长高了,高度可以与一般男子向比较,她的整个人也都更丰腴更饱满了,只是此刻她的脸色并不大好,显得她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阿狂……”是她先开得口,声音沙哑,带着无限的疲惫与依恋。
“浅夕!”他再克制不住自己,上去将她狠狠抱在自己的怀中,这么久的相思之苦在这一刻被统统化解,心头好像也被抹上了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