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令堂的,有这么瞎给人取名字的么,你有问过我的意见么,就是我答应了我爹妈还没点头呢!
忠和夹着马肚子,长吁一声,侧过来半面身子,上一秒我才预备用我的“狮吼神功”将那个破小孩儿震回姥姥家,下一秒我就呆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距离我一丈开外,马还是我大舅方才那匹脾气超级臭的大黑马,可是马上的人却变成了一个青衫仗剑,气宇轩昂的侠客。大舅没了满脸的络腮,就连眼神都温润亲和了许多。
他怀里还拥坐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粉雕玉砌的少年,一身鹅黄色裹着水蓝丝线和金边的丝绸锦缎,衬得他风华无边。
我和孟卿九的第一次见面,我就完败了。
不得不说,少年孟卿九已经了祸水的本质,他那张漂亮娇美得胜过女孩子的脸,造就了我童年无数段噩梦,而且他一开口,我就想屎。
他一笑,天真烂漫,露出雪白的大牙:“连奕叔,圆圆当真鼓鼓的!”
晴天里那个霹雳的,鼓鼓的?!你说谁鼓鼓的?!
我憋着嘴含着眼泪:“忠和,我要你去打扁他!”
忠和把我圈在怀里,像是我随时会飞了一般,也跟着笑:“圆圆,咱们可说好不闹的哈。”
我大舅也接上话:“小九,这是我小外甥女。”
他又轻声一笑:“圆圆。脾气坏坏的,可是很可爱哦。”
……圆圆,圆圆!谁是圆圆,你才是圆圆!大舅,你可是我亲舅舅啊呜呜呜。
“我不叫圆圆!”
我嘴巴一扁,作势又要哭,大舅不高不低咳了一声,我略一瞅他那欲笑不笑的眼神儿,瞬间就熄了火。
大舅那么彪悍威武的男人,发起火来,才三岁的我,果断怕得死死的。
我是欲哭也无泪,好吧,我是圆圆……
大舅一个翻身下马,少年孟卿九立在马背上昂着头笑得春风和煦熠熠生辉。
忠和却死命夹着我把我按在马背上,钳制得我不能动弹。
大舅敲了几声,后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探出一个老人家的脑袋,拱手作揖道:“连大爷,回来啦。”
那时候的我还很稚嫩,却记得我爹有一次和我大舅喝酒,喝大了之后便对他大呼小叫,喊的好像是“沈某某”,我娘和我爹一语不合抄家伙的时候,喊得也是我们“老沈家”,但是眼前的“连大爷”并方才小坏蛋嘴里的“连奕叔”,着实让当时人话没听过几句大的我很郁闷。
实在比他们坚持叫我圆圆,还叫我郁闷。
那个弓着身子的老头儿,大舅喊他孙叔,让我喊孙爷爷。我不知怎的脑子里一下子就蹦跶出来一只张牙舞爪的猴子,偷着乐的时候,又被大舅狠狠剜了一眼。于是闷了头不做声。
老孙头儿跟在大舅后头,絮叨起来汇报一些事情:“临近的几个郡县,做兵器生意的,这几个月都亏了很多。‘家里’来了信儿,说是咱们的那个大主子决定打一打西北边陲的那些游牧族,咱们……”
“不去管他。”大舅淡淡道:“兵器先不打了,盐酒生意先抓起来。你待会叫阿寿来我书房谈事儿,现在,咱们去吃饭。”
老孙头儿只得称了一声“喏”,便再无话。
我紧跟着我大舅,听得云里雾里,这才觉得我大舅不是土匪,也不是侠客,他是一个有事业的男人,不容小觑。
多年以后在京都傅府逍遥自在的琼乐郡主我,无意间在傅太尉案台上看见这么一个折子:“秣陵郡连氏一族,居向恒庄,锻造兵器,商及盐酒,其富,几可敌国,且连氏与傅氏交从甚密,万望陛下除之以绝后患……”
那是一封我爹的政敌递上的密函,字句藏锋,洋洋洒洒全是些致我们于死地的请愿,幸得被我爹给截了下来。
秣陵连氏?向恒庄?
自此,我才知道我大舅那种隐姓埋名的辛酸事业,他的那种守护,从怕我娘在傅府孤立无援开始,到怕我爹在朝堂上无以立锥而继续,甚至在我深陷宫墙后,都要一直无奈地苦心经营。
我揉着早就瘪了的肚子左顾右盼,而方才那个讨厌的小男孩儿,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忠和牵着,拖拖拉拉走在了最后。
大舅说了要先吃饭。于是我兴奋地拽了拽他的袖子,高声道:“大舅,要肉!”
然后我大舅又一次不负期望地黑了下脸,而且失了聪……
我大舅他很有钱,可是那么有钱的人,却不许我吃肉。
大舅的膳堂怎一个了不起能形容,便是我这个自小吃喝便皇亲国戚家的,都扶着门框子揉了半天眼睛。他把我安置在他座位旁的一架高高的儿童椅子上,然后把那个嘴巴坏坏的孟卿九安排在自己的另一边。
晚餐桌子一眼望去上全是绿色的,深绿,浅绿,墨绿,淡绿……额,对了,还有一坨白的……我眼泪汪汪含着筷子,无望地试图争取一只鸡蛋,可是他悠闲地呷了一口老酒道,然后伸手打掉了我的筷子:“鸡蛋是小荤,我们习武之人,每日里吃些蔬菜和豆腐,那是对修行极好的。”
……修、行么?!
他略一思忖:“哦,鉴于我们宝宝长身体呢,再喝些牛奶吧。”
……
才不喜欢牛奶!我喜欢牛!肉!
“可是舅舅,我想吃肉!”我趴在桌角边上,做最后的抗争。
我大舅好像又没听明白,眼皮儿一翻,哼出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