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她看着温泉缓缓开口,表情悲涩:“师兄,我就要做皇帝了!”
热气升腾,将她的声音隐没在一片迷蒙里。
“没了父皇,以后,那么大一个国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勾心斗角,到处都是敌人!就连生我的母后都是……以前师父常说帝王就是孤家寡人,没有人会真正和他站在一起!后宫求荣华,臣子求食禄,就算有人在他做错时劝谏,那也是忧国忧民,不是为了他!那时我还跟你笑说,师父说的好夸张,哪有那么悲惨,现在看来,师父说的多正确啊!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就连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
又一阵热气袭来,浓重的水雾沾湿了头发,她看着手面上薄薄的一层水渍,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静默了很久之后扯了扯纤薄的唇角,看向温泉正中幽然问道:“你现在在哪里呢?西啟?南夜?北幽?是不是像你说的一样,寻到了一方净土,在看过四国的大好山河之后,安然度过余生?只是,这蠢蠢欲动的乱世之中,除了不苍山,还找得到那样的地方么……西啟国羸弱不堪,边塞地区民不聊生,南夜国内乱,太子和二皇子明争暗斗的不可开交,恐怕随便逮到一个人都会盘问几句,北幽国酷寒,到处都是雪山,你那么怕冷,八成不会在那里落脚,而东沧……很快也要动荡起来了……这么混乱的世道里,你找得到那样的地方么?”
“这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计划完成之后还有命活着,若能找到你,咱们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过那么简单的日子,你会不会已经忘了我,甚至,再见时,会不会你的身旁已经站了另一个人……”
雾气蒸腾的湿了眼角,眼眶热热的,她抬手抹了抹,看不清是不是自己的眼泪,大概是吧!这世间若还有能敞心哭的地方,恐怕也只此一处了!往后,她是皇帝,即便是女子,也不再具有流泪的资格!
又是静默了很久:“这是有你记忆的最后一个地方,以后,如无必要,我不会再来了……”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着,声音很低,低到听不清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却有哀伤的气息穿插进氤氲的水汽里,一层层,湿透了冰白的衣衫,直到四周的光线变得昏暗,她站起来,视线透过雾气朝着师父居住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的龙木门闭着,看来并不想见她,她笑笑,没有过去,拿出面具戴上,转身几番腾跃之后,越过山顶下了山。
连衡就站在山下一直等着,身姿矫健,目光直直看着山顶,这时看见东沧涅飞身而下,立刻准备好缰绳,待她近前来交到她手里。
“主子,您的衣服需不需要换一下?属下去尘和城买一件!”他盯着她满是水渍的冰白衣料问道。
“不用,走吧!”东沧涅轻轻摇首,利落的翻身上马,轻叱了一声,率先飞奔而去。
连衡立刻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的飞驰着,却在距离不苍山百里之外的平州城被两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拦住去路。
确切的说,其实是一个,另一个脸色死白,软软的靠在那一个身上,发髻凌乱的披散着,原本粉白的袖管上全是血,滴答成线,已经在地上积聚了一大滩!一看就伤的不轻!而站着的那个明显也是在硬撑,身体不停的抖着,脸色没比昏迷的那个好到哪去!两人就这么站在狭窄的路中央,未昏迷的目光涣散的死死盯视着前方,大概在等待路人经过救援。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走这条路的人不多!
东沧涅勒马停在她们两张之外,眸光湛亮的盯着来人,看了一眼之后,示意连衡过去。
连衡下马上前,却还没等接近,两个人就一同摔在了地上。他走过去摸了摸两人的颈侧,没等扶起,就被后晕倒的女子死死抓住手臂,声音微弱的恳求:“求……求你……救活她……”
简短的几个字之后,那人彻底晕死过去!
连衡将她的手拿开,转身半跪向东沧涅:“主子,两人的伤都很重,若救,恐怕回去要到亥时了!”
东沧涅没答话,突然翻身下马走到那两个女子身前,俯下身,剔白的两只手一人一只搭在她们的脉搏上,眉头蹙了一下,随后起身指着先昏迷的女子说道:“给她吃颗金丹保命,之后到平州城买辆马车带回去,另一个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