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于“福煦殿”内藏了一宿,次日便在冷飞雪帮助下,装扮成侍卫出了宫。他前脚离开,后脚便传来消息,没藏夫妇昨夜遇刺身亡。冷飞雪心中狐疑,那沈傲杀他二人做甚?若是他杀的,他为何又说“来晚了一步”?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她怀揣一肚子心事,却巧碰见国师嵬眻从议事殿出来。那嵬眻神色肃穆,显是才商议了甚么棘手案子。她料想以自己的身份,断不可贸然相问,只得寒暄几句,便罢了。那嵬眻忽对她道:“郡主,我正巧要往‘月华殿’探视公主病情,不如结伴同行。”
“月华殿”毗邻“福煦殿”,同行也在情理当中。一路上,二人只做普通交谈,并无可叙。待到了“月华殿”前,冷飞雪迟疑片刻,决定同他一道入内探视李笑寒。
几日不见,冷飞雪竟被眼前那公主惊呆了。她曾花白干涩的头发如今乌黑油亮,丝丝缕缕盘在头上,宛如墨洗云山。脸上皱纹也不见了许多,像是生生被熨平,肌肤亮白柔腻起来,配上华服霓裳,端的是一派千娇百媚的公主样。
“公主气色大好,可喜可贺。”嵬眻上前请安,再观其色,不住颔首赞叹。
李笑寒笑道:“国师费心了,倘无国师的灵丹妙药,我早已死了。对了,皇兄差人送了些染发膏子来,看着满头白发变黑了,心情一好,什么病都没了。”
“公主之病乃是慢疾,需经年累月的调理,只要多保重,少忧虑,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嵬眻道,“到时不用涂染,头发也呈乌黑了。”
原是用了染发膏。冷飞雪心里暗自叹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李笑寒心中仍是惦记着赵洛寒回来找她,才这么用心打扮罢?细细一想,又是悲从中来。
“合安你怎也得空过来了,快些坐着饮杯茶罢,待会我还有事问你。”她笑嘻嘻地拉着冷飞雪坐下。冷飞雪自是知晓,她又当问关于赵洛寒的,每次来她这儿,她都要问。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脸上却只淡淡一笑。
又听嵬眻道:“没藏夫妇昨夜遇刺身亡,公主可有听闻?”
李笑寒幽幽道:“死了倒也好。”
“又是一桩‘通敌叛国’罪,这倒让老臣想起当年公主含冤莫白之事。”嵬眻道。
“不知国师此言,有何深意?”李笑寒冷冷道。
嵬眻看了一眼冷飞雪,显是心存芥蒂。
“国师无需在意,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她道。
“那老臣不妨直说罢,当年瑾王薨后,没藏哲秋因平定宋军犯境而被圣上册封为平南大将军,兼任‘荣耀堂’堂主。如今告密者竟翻出十五年前没藏哲秋勾结宋人的书信,那告密者只将罪证摆放于皇上御书房的案几之上,那文书老臣也看过了。一封是没藏氏写给宋人的,上以汉字书道:三千轻骑明日支援,望君履行承诺,恙败退兵。一封则是宋人回信,上书:定当践诺。这两封信函坐实了他通敌叛国之罪,但也疑点重重。首先,没藏与宋人究竟达成了什么约定,宋人肯以退兵来践诺?其次,这宋人究系何人?据老臣调查,十五年前河西之战,宋人将领姓朱名尚武,两名副将,一名徐郝,一名元启商。那朱尚武在战役中被我军击毙,而两名副将败退后,被宋帝治罪,双双遭黜离京。由此来看,勾结没藏的,并非他们,定是有高人在后推波助澜。”嵬眻道。
“国师说了这么多军国大事,可又同我有甚么关系?”李笑寒纳罕道。
“皇上将没藏夫妇收监,便是要从他们口中查明真相,无奈他们抵死不言。昨夜他们惨遭毒手,想来定是有人要封其口,唯恐他们泄漏天机。”嵬眻顿了一顿,肃然道,“当年公主为一宋人而背负叛国之罪,蒙冤十七载,可那宋人却踪迹全无。如今想来,那宋人可还活着,是否到了大夏国境,是否又同没藏夫妇的死有关?”
李笑寒神色一变,心道:洛儿确是在兴庆府,但这也不可证明他就是杀死没藏氏的凶手。他的杀人动机何在?
“我已十七年没见过他了。”她撒谎的时候,微微有些不安,撇过脸去,装作漠然地看向窗外。
嵬眻只淡淡道:“老臣见公主最近心情愉快了不少,还以为公主是见了什么故人,舍不得当刺客论处,只是好端端私藏了起来……看来是老臣多虑了,还望公主降罪。”
冷飞雪默默道,原来嵬眻国师是怀疑赵洛寒行凶,可笑他竟不知其已死。转念一想,刺杀没藏夫妇的,最大嫌疑人应是昨夜进宫的沈傲。但他那句“来晚一步”又令人相当费解。
“国师,你说笑了。”她哂笑道,“窝藏刺客,我可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的。难道十七年的牢狱之苦还不够么,我竟还想去尝试?”
看来,自己是胆大包天了。冷飞雪心有余悸。又想到太子已然发现自己私藏了刺客,这小辫子被他抓住了,多少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