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出西夏,取辽国西京道一路往东。这日天色已晚,完颜宗望下令在距离西京大同府约三十里的小镇歇脚。
一行人露天扎营,升起篝火,烤了些野味分食起来。冷飞雪歪在车内打了个盹,忽被冷风吹醒,她睁眼一看,见是完颜宗望挑帘进了马车。他手里拿着羊腿和羊奶,放在案上,努嘴示意她吃。
她也不客气,他静静在一旁看她吃。她也不理他,只管大快朵颐。等她餍足,完颜宗望方走近,挑起她下巴,看了两眼,忽地松开手,挑衅道:“面无二两肉,用宋人的话说,一脸克夫相。”
她正想呛他几句,忽地转怒为笑,抚掌道:“说得不错,从小一位算命先生就说我命犯天煞孤星,克夫克子,那算命先生很灵的,唉,不得不信。那么,王爷不如放了我?犯不着为了我耽误你的前途。”
“呵,时至今日,你还指望什么?你以为你真是和亲的西夏郡主?”完颜宗望冷笑一声,“你不过是李乾顺为巴结我大金国而送上的玩物罢了。即便本王厌倦了你,你也只能客死异乡。”
“那请你早点让我客死异乡好了。”她淡淡道。
他哑然失笑,反手抽刀,抵住其颈项:“你以为本王不敢?”
她默然相对,直到那刀离开。尚未回过神来,那金人粗鲁地将她推倒在地,一股陌生气息笼罩在她上方。正当他探舌吻她,她狠狠踢向他腹部,随即翻身跃起。
完颜宗望吃痛滚在一旁,口中骂道:“臭丫头!”
她掏出袖中匕首,抵在他颈脖上,恨恨道:“再敢无礼,姑娘便取你狗命。”
“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他怒道。
她冷哼一声:“天下女人千千万,你偏要找我和亲。要不是怕连累西夏百姓,我早就将你剁成肉酱喂了狗。不要脸的东西!”言罢仍不解气,在他身上再踢一脚。
“啊哟!”他哀嚎一声。
“听好了,本姑娘是为西夏百姓才勉为其难下嫁与你,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互不干涉,若敢越雷池一步,小心姑娘要了你的狗命!”她一晃刀子,吓唬他道。
那完颜宗望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久经沙场的猛将,怎会当真被她唬住。此刻却佯装惧怕,磕磕巴巴道:“是、是……都听夫人的。”随即反手一格挡,将那刀子打落在地。冷飞雪忙俯身拾刀,却被翻身跃起的金人踩住手掌,痛得她呲牙咧嘴。
完颜宗望见差不多了,便抬脚后退一步,笑了一笑:“行了,你歇息罢,本王不陪你玩了。”末了,整整衣冠,转身跳下马车。
冷飞雪忍住没骂出口,闭目养了会子神,忽听车外一阵兵器碰撞声。她掀帘一看,当即傻了眼。数千士兵居然丢了兵器,齐刷刷跪倒在地,夜色里可怖得紧,竟像是在朝拜甚么。她迟疑了一下,握紧匕首,打算出去看看。
她下了马车,篝火将四下照亮,众人跪在地上,头颅低垂,不知在搞什么鬼。她上前查看,吓了一跳,那些士兵哪里是下跪,分明是闭眼瘫软在地!她回头一看,完颜宗望竟也混在人群中,耷拉着脑袋,死了一般。她探其鼻息,还好,只是昏厥。她环顾四下,莽莽原野,远处一团漆黑,火光能照见的范围,除了陷入昏迷的士兵,其他似乎并无异样。
难道食物中毒?她心想,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羊肉看了一看,不对,她自己也吃了,若有毒,她此刻也和他们一样了。定是有什么人来过!而且来者数量极少,不然马群扬起的尘埃定会让金人生疑。她的心咯噔一下,这种情境,她此前虽未亲身经历,却再熟悉不过了,能在倏忽间令千余人中招的,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她还未来得及做出进一步防范,但见一道人影迅速逼近,她捡起士兵丢下的刀,硬生生接下那人一击。她被震得连连退后,后背撞到马车上,惊得马一声长嘶,扬蹄狂奔。她这下看清来者,是一个黑袍面具人,手里拿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在夜色下显得异常可怖。
她心里一怯,连退数步。那人忽从袖中抖落一块绢布,以掌风推出,绢布飘到冷飞雪面前,她大惊,不知来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打开那绢布,上头以红字书写:“欣闻小姐雅藏‘月澜皂绢’,冰魄月魂,刀剑不入,余不胜向往,现取而入画,望不吝赐之。画痴敬上。
果然,他就是“人皮画匠”!此时此刻,冷飞雪居然有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感慨。她忽觉眼前一片模糊,双腿摇摇晃晃站不直,她用手按住几个提神的穴道,朦胧中见那“人皮画匠”摘下面具,扔在一旁。她试图看清楚那张脸,那是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仿佛浸泡在水里发了胀的尸脸。她一晃神,那人居然从耳朵后一摸,揭下一张人皮来,人皮背后居然是一张美艳娇俏的女人面孔。她吓得往后挪,可是身子越来越乏力,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那“人皮画匠”似乎打算将她活活吓死,又撕下一层人皮,变成一张鹤发鸡皮的老汉脸……如是,一连撕了好几层□□,她脑子胀得几乎要睡过去,到后来根本记不清面具下的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面色苍白,似被人摄了魂,缓缓垂下头,和数千士兵一般,瘫坐在地上。
那“人皮画匠”没有丝毫犹豫的持剑刺向她——她忽地睁大双眼,清楚的看见剑光一闪,她的喉咙霎时被割裂,血像泉水般涌出。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恍惚听到那人用极其古怪的腔调说了句什么:“异日……好久……归去……”
“人皮画匠”飞快挑破她的衣裳,取了“月澜皂绢甲”。尔后,干脆利落的在她后背剐下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