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轻易不让参族子孙牵涉进仇怨纠缠里,我家师姐大概是这世上最不让人放心的生灵了……你怎么肯把参族的安危送给她去赌?”
想到那个撒娇之能炉火纯青、却浑然不把世间险恶当回事的衔娃,殷孤光不免又起了担忧。
柳谦君摆摆手,眉目温和,竟真不担心傒囊会害了她参族众生。
“我不会让孩子们自己去闯的……这次回去,本没有打算在长白待上多久,九山七洞三泉经此大灾,必然又要借一次天瀑秘境重开他们的掌教大会,我想带着孙儿们早些躲远开去。”
“何况我只许诺以参族之力帮她打探消息,至于她到底要怎么折腾,都与我参族无关……倒是你们姐弟,倘若已被怀疑是紫凰门下,恐怕从此多的是更诡谲阴损的对手找上你们,明枪暗箭,还不知多少凶险在前,你又有至亲牵绊,可应付得来?”
殷孤光耸了耸肩——他忧虑如意镇此后的命数,也牵挂参族的安危,偏偏对自家兄姊全不担心。
“我和诸位兄姊都能照顾自己,这么多年,他们早习惯了师姐胡闹,不管什么麻烦找上门来,他们都应付自如。再说,渊牢这笔糊涂账看似因我而起,但要是真和我家师尊有些牵连……恐怕他们其中几位还会帮我去算这笔账。后顾之忧这种东西,我并没有。”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挂心于好友举族牵扯入这场乱局的定夺:“可你怎么办?”
“参族想必还有不少仍需安养于大地的子孙,难道你能就此舍了长白山?衔娃他们真能在外游荡、永远不回故土?”
柳谦君哑然失笑:“当然不是永远不回去……那几个孩子,要听说能跟着到红尘里再走一趟,他们只会开心得不得了。”
“衔娃是个特例,那孩子嫌我不像从前那样陪着他,才会闹出各种事来,只要我把他带在身边,以他的地灵之身,谁来都伤不了他的。”
“这个‘柳谦君’的名号,我用了几百年,眼下似乎还是好用得很。既然如此,何不拿来引鱼上钩?”
“只是这么一来,我难免目标太大,如意镇……大概是再不能回来了。”
“障”中的那场虚妄,固然极其凶险,差点让她万载才修炼成的地仙之身一朝尽丧,可是那位冒充甘小甘的心魔、那些装作参族儿孙的小魔头们,还有一直被她捏在袖里、怎么都摆脱不了的那颗骰子……最终竟让她看清了自己百年来不肯承认的欲念。
她还是想回千门中去。
不仅是因为那里有几个老朋友一直在等她,更因为不同于参族一众玄孙、和无法自救的甘小甘,那个诡谲万变的凡间赌界是她毫无牵绊、却情不自禁流连其中的。
正如当年高崖上、月光下,那时仍是金鳞长老的甘小甘劝她的那句——这是她不欠任何人、只忠于自己的兴头,只有她自己觉得好玩的一个念想……为什么不回去?
殷孤光一直斜着眸光、在打量老友的神色变化,眼看着后者从神思游离、到脸色稍霁,渐而眉宇间松泛开来,直到说起要回人间赌界中时,她的眼中终于亮起了熟悉的光——秦钩初到赌坊那天、接连八盘都输给柳谦君时,她的眸底也曾亮起过同样的微芒。
她在渊牢里陷进去过一次的心魔……似乎已不足为虑。
柳谦君甚至已安排起其他琐事来:“我膝下的百尺娃和盖娃,是这一代玄孙里最懂事的两个,虽然不是得道的参娃,但遁地之术仅比衔娃差了少许……百尺娃更稳重,我会让他来往如意镇和我身边,常常给楚歌报个平安,也让我不至于断了这里的消息;盖娃倒更变通入世些,要是你们兄弟、哪怕是你家那位师姐需要帮忙,他会暂且住在洛阳城里,必要时传个信回来。”
殷孤光颔首应了老友的好意,也跟着垮了双肩,这一松懈,有句闲话便自然而然地从嘴里蹦了出来:“小甘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