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枪来刀往,拳脚纷飞,已经比试了两个多时辰,眼看日过正午,胜负名次渐定,还有资格上场较量的人越来越少,许多举子离家乡之时,都自诩武艺天下无敌,此去会试定然扬眉吐气,摘得状元天下闻名,待得比武开始,见识了他人的武功,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称霸一州府的功夫,不过是井底之蛙,不登泰山,不知天下之大,校场上原来十个梅花圈,渐渐只剩了两个。
顾少棠在靠西的梅花圈中,白皙的脸上已经挂了细密的汗珠,在冬日艳阳中闪着暖玉般的光芒,十几场下来,打发了性子,连败对手,手下如有神助,雷雷战鼓和漫漫沙场让她莫名的觉得:熟悉和亲切。她一挺手中长枪,胸有成竹看着对面的对手,等待着他再出招。
对面马上的蓝衣狐裘的青年一横手中的方天戟,对她抱腕道:“方才我已经输了一招,再打下去,就是死皮赖脸了。” 豁达一笑,翻身下马,潇洒而去。
顾少棠见他视功名如浮云,真是武林中一流人物的境界,不禁心下暗赞。耳听得东边梅花圈中一声长啸,接着人群中喝彩如雷鸣炸开,顾少棠举目望去,只见景应龙端坐马上,面有得色,手中端着银枪,他对面的马匹上已经没了骑手,显然这一局,是景小侯爷再下一城。
高台上梨花木架上巨大的铜锣击响,声音低沉宏亮,几位端坐不语的主考都站起身来,步下高台,校场上瞬间人人寂静,大家都明白,战场上鸣金收兵,此时铜锣声响,就意味着此次武举会试,只剩得两个举子,这最后一战,要由景恕亲自主持,胜者就是今科武举状元,挂先锋将军印。
如果说方才顾少棠还心无旁骛只是赛斗争胜,此刻心中就是七上八下犯了踌躇,难道真的要跟这金尊玉贵的景小侯爷争武状元不成?败了还好说,如果胜了,这众目睽睽之下锦衣卫重兵把守,岂容状元公轻易脱身?
顾少棠打马来回,在人群中寻着那个青衫的熟悉身影,正张望间,马身一震,却见一个身着墨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已经牵住她的辔头,对顾少棠喜道:“您在这儿呢,快准备上场,侯爷和马大人在等着。”
这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锦衣卫的千户在前头牵着马,顾少棠也不得不随行,人群簇簇熙熙攘攘闪开了一条道路,众人眼光中有热情热切的,有嫉妒艳羡不一而足。校场中央,红毡铺地,前边站在四个主官,为首的兵部尚书景恕负手而立,挺拔如青松,没有半分老者的颓态。
不多时已来到红毡场边,小侯爷景应龙□□一匹乌云踏雪,端着手中银枪,已经站到了场中央,正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顾少棠,心想这人倒是个一表人才,颇为秀气,一张脸就如雪团一般,天下真有芝兰玉树般的美男子,但他既然能连胜众多举人,可见是有真实功夫,来者不善,我不可轻敌。
顾少棠也在打量着他,这个侯门公子倒没有寻常纨绔子弟的颓唐,眉目俊逸英气勃勃,只是还略带稚气,就是不知道武艺如何。
场中所有英雄都在瞩目他二人,隆隆战鼓声再次蒸腾而起。
顾少棠突然觉得心头热血翻涌,胸中豪情难抑,把心一横,双腿一磕飞虎鞲,催马驰上红毡斗场。一勒缰绳,端稳长枪,跟景应龙对面而立。
朔风抚过她年轻的侧脸,桃花马上的冷面少年,英姿勃发,就如同冬日里怒放的一株白色寒梅,料峭寒风中生机勃勃的美丽。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每一道目光都注视着这最后一战。
两个苍老的声音,同时“咦”了一声,声音不大,众人都没在意,只有场边监场会试左右将军如闻惊雷,猛然侧目:兵部尚书景恕的刀刻般眉头微微舒展,脸上是诧异和惊喜交织的表情,永远如笑弥勒一般的锦衣卫指挥使马德彪竟然也是一脸错愕,扶着景恕的左臂,嘴唇颤抖,低声道:“伯卿,这个举子....,他...”
景恕微微颔首,沉声道:“先别声张,再看”。老侯爷努力的让声音保持平静,但任凭谁都听得出,其中水波不兴的静湖下有无数波澜暗涌。
景应龙当先,手中银枪一抖,提枪就刺,顾少棠也举枪相迎,两下交战,未及三个回合,景应龙使个势子,枪在胸前抖了个花,明明是一个枪尖,此刻却一化十十化百,寒光点点,闪烁不定,看不清招式来路和去势,此招正是他景家独门的枪法“万朵梨花”。顾少棠只觉一团银光扑面而来,心中吃惊,她的枪法虽然不弱,但终究不是本功,跟寻常高手尚能一较高下,碰上景小侯爷这样家学渊博的枪术行家较量,就有点捉襟见肘。 电光火石间银枪已到眼前,顾少棠不及思量,猛一拨马头,将胭脂马横打,腰向后倒,同时将手中铁枪猛的一抡,从上而下,对着景应龙那幻化无数的枪尖砸了下去。
忽听得旁边一声爆喝“慢着!”只这一声,犹如牙缝内迸出春雷,舌尖上响起霹雳,打斗中的景应龙和顾少棠都是一楞,待要收手,两件兵刃上力道甚大,去势又急又快,到底还是“呛啷啷”的撞在了一处,火星四溅,向相反方向弹开。
二马一错,顾少棠收了招式,回头看了看景应龙,见他也收了枪,在马上规规矩矩不出声,莫名其妙的看着场边的白发老者,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们打了?” 黑脸痦子的左将军夏岩怒喝道:“这是景侯爷,不得无理”
刚才出声的正是景恕,他抬了抬手让夏岩闭嘴,转头对顾少棠和蔼问道:“你平常使的兵器不是枪吧?”
顾少棠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