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际是一片琉璃青色,寥寥几颗寒星还未隐去。
雨化田步出他“闭门思过”了一个月的东厂,回头看了看恨意目送他的东厂同僚,其中并没有死对头东厂厂公曹云钦,任何些微的蛛丝马迹都可能是危险降临的信号,反常的状况并没破坏他轻快的心情,一场暴风雨又在眼前,但有人会在风雨过去后,等着他,她答应过的。
顾少棠小心的穿好自己的朝服,对镜端详,大明朝的规矩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有资格参加早朝,但她是武将,并不会像御史京官,日日都没事找事烦着皇帝陛下讨论商议,有特别的事情才会上朝,比如今天。
风里刀终于在天亮前完成了他的作品--小木老虎,他想着的是顾少棠点头时的眼神,她说过很多“分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恨意也让人安心,爱与恨本就是一体两面,现在却只有深深的内疚。风里刀看着小木老虎,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今天过后,她会不会,重新爱我?
景恕,马德彪,商毅……许多人都一夜未眠,在不安和焦灼中等待,等待光明,等待黑暗,等待复仇,等待再一次的侥幸逃脱
乾清宫前广场之上,静鞭三声脆响,抽破了清晨的薄雾。
百官匍匐,山呼万岁,皇帝朱见深坐上了御座。
引导太监尖叫道:“御马监掌印雨化田进殿——”
靴声橐橐,修长挺直的身影两侧文武身边掠过,步履潇洒,顾少棠不敢转头,她心中泛起涟漪般的甜意,带着些许刺痛,但仍然是甜美的。
雨化田虽然不是西厂厂公,但品级未降,仍是一身素白的通臂蟒袍,撩袍跪倒:“罪臣叩见陛下”
朱见深道:“雨卿家,你可知错了?”
雨化田沉声道:“是,臣闭门思过,深悔往日嚣张妄为,行为无状,日后必多加自律,为陛下尽忠。”眼神的余光扫过四周,林芳站在右首,脸色惨败形销骨立甚是醒目,东厂厂公曹云钦仍是没有来。
朱见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雨化田仍然是他最喜欢的臣子之一,废了罚了,走过过场也就是了,他也许还赶得及回去陪心爱的常贵妃用点清淡可口的早膳。
“陛下,臣以为不妥!”商毅手持象牙笏,向前一步,短短一月,他瘦了不少,唇边皱纹更深,形成一个扭曲丑恶的形状,破坏了原本端方正直的长相。
皇帝朱见深嘴边的一个呵欠被吓得打不出来,心中也明白早膳是泡汤了,无奈道:“商首辅有何高见?早前依着你的意思,西厂废黜,雨化田也罚过了,是不是……”
商毅躬身道:“臣以为,对雨化田的处置,太过轻描淡写,远不足以赎他罪责。”
朱见深皱眉道:“一月之前,在这朝堂之上你和诸位爱卿已说过雨卿家种种不是,除了擒械浙江官员这条,其他但总是‘查无实证’,再纠缠下去又有何用?”
商毅正色道:“一月之前事揭过不提,臣等细细察探,又发现这雨化田专擅朝政,铲除异己,利用权势公然索贿,甚至诱拐公主出京,未得圣旨孤身远赴边塞,意图勾结瓦剌蛮夷,图谋不轨。”
雨化田冷笑道:“商首辅诸多指责,桩桩件件要置雨化田于死地,不知可有实证?”心中暗自盘算,商毅一伙果然势在必得,前边暂且不提,诱拐公主,勾结瓦剌一条,更是要把景家也陷入其中。
商毅“哼”了一声,并不回答,他后首有个紫袍的矮胖身影站了出来,正是刑部右侍郎洪叠。
洪叠厉声道:“雨化田,你利欲熏心,肆意贪污,每当有各地官员进京朝觐,升迁赴任都要向你送百两白银的孝敬,已有多名官员联名控状在此。”左手一抖,叠成扇状的名单散落开来,几乎拖到地上。
雨化田斜眼看了看洪叠。
户部司务孙文丛上前一步:“启奏陛下,雨化田初任西厂厂公不足半月,无端当街责打给事中屈云峰,视朝廷体面如无物,狂妄之极。”
祭酒祝凤仪从左侧出:“启奏陛下,雨化田提督御马监之时,排挤前任御马监掌印的亲信左奎,付光熙等人,将他们派至西南边患四起之处,以致两位将军先后战死……”
……
雨化田深吸吐纳,并不露半点惊慌之色。但心中明白:商毅党羽倾巢而出,此刻已成围剿之势。
朱见深迟疑道:“这……雨化田当真如你等所说……”皇帝陛下都有些被闹糊涂了,难道雨化田根本是个心怀叵测,祸国殃民的奸臣?还是三人成虎,他百口莫辩?若他真的是为人诬陷,那怎地又没人为他分辨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