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飞快,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眼看着事业有些起色,手头也不那么紧,我决定那年回家,胖子没有亲人自然是跟我一块儿回去。
从广州到杭州的绿皮火车要走四天三夜,虽然那时的春运还没现在这么夸张但也足以把人挤熟。拖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再次回到洪村,洪村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但是我缺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
大金链子大金表,溜背头用摩丝打的噌光发亮,黑皮鞋单扣西服,V领羊毛衫里面是白衬衫,还系着红领带,手上夹着公文包。这造型几乎就是上个世纪初老板们的标配行头,在那个年代,我俩的出现是扎眼的,也是耀眼的!
一时间,老夏家的小忆在外面发了财的消息传的到处都是,我呢,也跟着闷呵,当然我不会告诉他们我就是个收破烂的,用一句时髦的话就足以唬住他们:资源循环开发!
按照我们那的规矩,农历除夕这一天是要去上坟的,上坟的时间又选择是早上。一大早要准备三荤三素,纸钱元宝,香烛鞭炮。到了坟头,告诉已经离去的亲人,过年了,来看您来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纸钱烧了磕了头再点鞭炮,这就是给死人过年。
那一年有些特殊,我不仅早上去上坟,还得晚上也去上一次,这是为什么呢?
在洪村还有个规矩,这个规矩在浙西北一带,包括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有,那就叫做:烧清香!
啥叫烧清香?古人入土后的第一个除夕夜,家人亲戚,尤其是晚辈必须得在晚上十二点,也就是寻常说的“岁点”去坟上烧纸钱上香,这注香就叫做“清香”!
烧清香是个很隆重的习俗,我南下广州后的第三年,老家的舅姥爷过世了,当时信息传递都很不方便,我接到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所以也就没赶上送他一程。
我这舅姥爷其实跟我家关系很一般,平时往来不算频繁,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经常串门,爷爷走后也就来往的少了。我记得小时候他给我买过苹果,红富士,那会儿真正属于奢侈品级的零食。
那年除夕夜下大雪,听我父亲那么一说,我就寻思着要不这晚上烧清香的事儿就让我去得了。我父亲因为那几年受的罪,关节炎老厉害,禁不住冻,反正烧那玩意也就走个过场,人到露个脸就行,毕竟说起来还都是亲戚。
父亲倒是也没意见,就说了,那地儿不太好走,挺高挺孤僻的一山坳里。
我去,胖子自然也想跟着去,让他留在家里跟我爸妈看赵忠祥他也没劲儿。烧清香这习俗有个规矩:死者家的子女必须要在客人到坟山之前先到,得跪着迎接每一位给死者烧香的宾客,以示自家的礼德。
这舅姥爷家有一子两女,都已经成家立业,我得管他们喊舅舅和姨娘,也是小时候有接触过,现在大概都忘记啥模样了。他们村离我们村有十几里地,我和胖子选择步行,不过那会儿也没闲着,到处作弄人,兜里揣着一堆拆散的电光炮,一路走一路炸。往人家院子里,牲口圈里,甚至是厕所的粪坑里,听到别人的叫骂就跑,俩人傻乐呵的也就走的快了。
我们是十点钟出的门,快要十二点到的他们家,家里只有舅姥姥和俩小毛孩在一块儿。我自报了家门说是洪村老夏家的,对方见来人了也客气,拿出瓜果盘子,递了烟就开始哭哭啼啼,说是这舅姥爷走的时候如何的凄惨,如何的丢下她一人。
也是,走之前我倒是听我妈说过,这舅姥爷是在粪坑里淹死的。
过去农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个粪坑,这些粪便会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后被当做肥料撒进田地里。过去人口多,牲畜也多,但是肥料却很稀缺,所以粪坑多数修的很深,我这舅姥爷当时据说是抬粪的时候栽下去的,都没扑腾就直接没过了头顶,最后还是他儿媳妇上茅坑的时候看见下面有个人露着脸在瞧她屁股,大喊了一声:“来人啊,抓**啦!”
其实喊完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哪不对劲?一是谁会把自己泡在粪坑里就为了偷窥自己的屁股?二是那人好眼熟……
捞上来的时候我那舅姥爷已经断了气,被人丢到河里去冲了好久才给抬起来入殓,想想也的确是够惨的。我和胖子也没多坐,想到也确实听不容易的,就给那舅姥姥封了个拜年红包,她连说不要,我给丢在桌子上就走了。
临走前,我瞧了一眼那挂在堂屋里的遗像,老头的脸上总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感觉,没想到这感觉还不光我一人有。出去的路上胖子嘴里就嘀咕了一句:“小忆,你那舅姥爷的遗像真有点骇人,要这么个玩意挂在屋子里我晚上是不敢住的。”